2023年9月11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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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里的坚守
■丁芳

记得少时在老家上学,从家到学校要走十来里地。路旁除了稻田和坟茔堆砌的山峦,目之所及皆是荒无人烟,鲜有人家。有时因贪睡晚起,小伙伴们早已走得不见踪迹,长长的黄土路上,独有小小的我孤身前行,心中自是惊恐万分。山林间,杂草里,仿佛处处隐藏着野兽和鬼怪,我吓得不敢朝两旁看上一眼,只听得见心儿怦怦乱跳,一路狂奔到一个叫做算盘石的小学校。

小学建在山丘上。大队(现在叫村)师资力量相当薄弱,任教的三名代课老师,仅有小学文化,比起其他农民来也许就多认得几个字,会算加减乘除而已。不过,也有一个例外,听说是家里成分不好,虽然考上了中专,但政审没通过,大人都喊他小马老师。小马老师一人教三个年级的语文、算术,每天从早忙到晚。

小马老师从不责骂迟到的我,也许是因为我作文写得好的缘故。我最喜欢上他的语文课,小马老师将我的作文每每当作范文朗读,看着同学们羡慕的眼神,我就像泡在蜜罐里一样,骄傲和幸福无以言表。自此,我爱上了语文,也从那时起,一颗文学的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记得2017年我再次回到山里。山上植被

茂盛,林木森森,翠竹环绕,野樱花在半山腰灿若云霞。远远地看见一座建筑,楼顶飘扬着国旗,青山环抱下显得格外显眼。走近一看,原来是我当年就读的小学校。

校舍里悄无声息,听不到孩子们的喧闹,院落里断砖碎瓦,如风烛残年的老人,被岁月逐渐风干瓦解。楼道进口的公示牌记载了学校由通城县机关干部职工捐款修建。

人呢?正当我为学校感到莫名的惋惜和伤感时,一阵清脆的铃声陡然响起,将我的思绪驱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冲出教室,在桂花树下尽情撒欢。教室里,一位身形清瘦的老人正在擦黑板,上面板书的是汉语拼音。听到声响,老人回过身看到我,推了推眼镜,以便将我这个不速之客看得更清楚。

啊?似曾相识的脸庞。难道是小马老师?!随后的交谈基本是他在说,我在听。当年的小马老师如今的老马老师说,那年政策好了,他又参加了高考,幸运考上了师范,毕业时斟酌再三,仍放不下山里的孩子,又申请回来,从此扎下了根,在三尺讲台上年复一年,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孩子,直到后来撤校并村成了仅有十多名学生的教学点,马老师一直坚守在此。前几年退休后才随孩子住到了县城。

那您怎么又在教学?学生还只有两个。我很不解。

马老师看着两个孩子,说,以前山里很穷,现在国家政策好,很多村民都搬出了大山,仅有几户村民留守在此,孩子的教育就成了问题。村支书跟他聊到村里有个孩子至今没书读,他毫不犹豫又返回了大山里。最初只有一个学生,就是开头碰到的那个男孩。因为家庭变故,十岁多了还不识字。马老师没有放弃这个孩子,从零开始,一对一对他耐心施教。

马老师回村教学的消息也传到了另一户人家,小女孩的奶奶颤颤巍巍找了过来。女孩爸爸离世,母亲改嫁,因疏于管教,小孩子很野很顽劣,山外的老师管不了,奶奶也管不了,一听说马老师又执起教鞭,奶奶咋不喜出望外呢。

马老师对这仅有的两名学生很是疼爱,也很严厉,每天八节课一节不落。他亲自教语文和数学,音乐、绘画则通过互联网远程教学。他给每个孩子同样的关注和呵护。

又是几年过去了,马老师现在一切可安好?马老师用一辈子的坚持,印证了教育家陶行知先生的那句名言,“学高为师,身正为范”。我为曾师从马老师而幸哉,也为马老师穷其一生奉献乡村教学事业而深感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