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真国色,悠悠泉韵浓;博览山水画,满眼翠竹葱。”咸宁市博物馆,一件件精致的木雕艺术藏品,纹路精细、款式雅致,在穿流的人群中,一位老人,久久矗立在这些藏品前,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眼里充满了无限的爱意。
这些作品,他不仅懂,还精通,木工、雕工、漆工伴随了他近五十年。他毕生的心愿就是亲手制造一些可以表达他心声的艺术品,遗憾的是,他没有实现他的夙愿,那些曾经在思想里产生的念头已经随岁月化作了缕缕斑白,如今,自己老了,做不动了。
这位老人,就是我的父亲。
1969年,19岁的父亲挑着一担木匠箱,只身从边远的山区来到这座小城。当年,这座城还是一个落后的小镇,主干道坑洼不平,除了几处不高的小楼,就是道路两旁的荒山和草坪。那个时候,手艺人比较吃香,父亲挑着一副担子,在人们的口碑中走乡串户。由于手艺好,人们轮流请父亲去做家具,冬去春来寒暑几载,结缘了母亲,随后,与母亲一起,用勤劳的双手筑建自己的家园。
到了八十年代中末期,父亲已经有了四女一子,沉重的担子压在父亲身上,纵使不停扬起手中的斧凿,依然难以改变生活的拮据,不谙世事的孩子们张口的吃喝,挨个的教育费用,如同一个又一个扑面重击的巨浪,让父母在求生的道路上举步维艰。就在这个时候,外省一个家具厂老板看中父亲的手艺,邀请他去发展。面对妻儿老小,父亲没有接受对方的优越条件,而是留下来和母亲一起共同抚养五个孩子。那时,重男轻女的观念非常严重,我的父亲没有因为女儿多而有丝毫的嫌弃,更从来舍不得打骂半句。在老四出生后,家里的日子尤为艰难,有人上门劝父母将老四送人,父亲一咬牙,愣是没有答应来了几趟的那个人家。如今,每每谈及此事,一家人都乐得很。
我的父母一生忠厚诚实,父亲靠他的手艺博得很多“领导”的青睐。记得那时,父亲时常带着我出入“那些领导”的家门,为他们的家具“缝缝补补”。随后多年,父亲又碰到几次外出打拼创业的机缘,但是,面对一群正在成长的孩子,父亲犹豫再三,毅然留了下来。但是,我经常发现,父亲独自凝视自己那套擦得蹭亮的工具,很无奈地摇着头。我想,父亲一定在心痛,甚至懊悔,他放弃了最好的年华,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他在沉思?值与不值?得到与失去?也许吧,我们没问,父亲也没说。
后来,父亲拥有了自己的一块500平米的宅基,经过几次艰难的建造,从一间、两间、四间、终于在2011年建了一栋属于曾氏家族的四层双套楼房。小弟,也在那年成家,双喜临门。父亲终于在他的花甲之年完成了他的半个心愿。
新居落成,一楼大厅留了一半给父亲做工,他把那些伴随了几十年的工具,仔细地打磨、抛光、整齐地摆放,俨然一个艺术家的工作室。偶尔,接点手工活,消磨剩余的时光。父亲对木艺的热爱和精通让他一直想拥有自己的艺术成果,可却由于各种原因而与愿望失之交臂。虽然父亲一生作品无数,却只能成为口述和回忆中的对象。
如今,父亲年近七十。我们时常鼓励他做一顶大花轿捐给政府博物馆。可父亲宛然一笑,笑容里,有苦尽甘来的不易,有儿孙满堂的知足,有无数道不清说不明的人间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