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童年记忆

  清晨六点,天还未透亮,我便站在市实验小学食堂的玻璃窗前。雾气氤氲的厨房里,几位系着碎花围裙的家长正麻利地切着翠绿的西蓝花,案板上跳跃的脆响与窗外渐起的读书声交织成歌。这间飘着烟火气的屋子,藏着我对孩子们最深的承诺——让每一餐都成为多年后仍能含笑追忆的温暖注脚。

  旋转的菜篮子,藏着星辰大海。第一次制定“三菜一汤”食谱时,我对着满桌营养学书籍发愁:如何用四道菜的方寸之地,为孩子铺展一片味觉的星空?直到看见二年级学生小琳的日记:“今天吃了会开花的土豆泥,像咬到了云朵!”我才恍然醒悟:童年不需要饕餮盛宴,只需让寻常食材生出翅膀。

  如今,我们的菜谱是一本会呼吸的魔法书。周一的糖醋里脊泛着琥珀色的光,周三的番茄牛腩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唱着歌,周五的狮子头总被孩子称作“捧在手心的太阳”。八样主菜每周轮转,但真正的秘密藏在细节里——把胡萝卜雕成星星混进炒饭,用菠菜汁染绿面条,在紫菜汤里撒一把会游泳的蛋黄小鱼。常有孩子举着饭勺向我报告:“阿姨,我在肉丸里发现了‘彩虹’!”他们不知道,那句欢呼让多少个清晨五点的疲惫烟消云散。

  围裙上的百家姓。那天,五年级的浩宇妈妈系上围裙站在灶台前时,整个厨房突然安静了。她颤抖着手给儿子班级做蛋炒饭,葱花在油锅里迸裂的瞬间,忽然有孩子喊:“我闻到妈妈的味道了!”自此,我们的食堂多了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位家长员工的围裙口袋都要绣上孩子姓名。

  如今穿梭在操作间的,是会用雕花苹果哄孩子吃水果的彤彤奶奶,是发明了“数学饼干”的教师家属张姐,还有总在汤碗边缘摆两粒枸杞当“小太阳”的退休厨师王叔。每月“家长帮厨日”最是热闹,食物的香气里,渐渐生长出绵长的羁绊。

  透明厨房里的月光。有人说食堂管理是“带着镣铐跳舞”,我却觉得它更像培育一株月光下的铃兰——既要洁净无瑕,又要温柔绽放。我们与本地农场签约那天,五十个孩子举着放大镜在青菜筐里找“合同上的七星瓢虫”;操作间装上透明监控屏后,三年级学生自发成立了“食品安全小侦探团”。

  最动人的是过敏儿童档案里那些用彩笔画出的备注:给小麦过敏的朵朵准备紫薯馒头,为乳糖不耐的航航特制椰奶布丁。某个冬日,我看到一个女孩将自己的鸡蛋羹悄悄推给刚转学来的回族同学,附赠的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这是阿姨用素油蒸的星星蛋,分你一半。”

  味觉记忆储蓄罐。去年毕业典礼,我收到一个扎着蓝丝带的铁盒。打开后发现是六年级三班全体学生写的“味觉记忆”:有人画了冬至时和大家一起包的奇形怪状饺子,有人描写春天挖竹笋炖汤时沾在袖口的泥土香,最让我泪目的是班长小杰的留言:“食堂的番茄牛腩汤和妈妈做的不一样,但每次考砸了喝一口,眼睛就不会下雨了。”

  现在我们有了更多仪式感的“储蓄计划”:清明时的青团藏着艾草香的谜语,中秋前夕的烘焙课会飘出桂花藕粉的甜雾。上个儿童节,我们在每份餐盒里放了张“味觉明信片”,让孩子们写下最想留给未来自己的食堂味道。收上来的卡片中,有个孩子工整誊抄了整整三十道菜名,末尾标注:“这些味道合起来,就是我的一到六年级。”

  暮色中的食堂渐渐安静下来,我轻轻擦拭着“本周最受欢迎菜品”展示牌,糖醋里脊照片旁的红色小花已经堆成了小山。窗外掠过几只归巢的麻雀,忽然想起今早有个毕业生回校探望,他站在食堂门口深吸一口气说:“还是当年那个葱花爆锅的香味啊。”

  是啊,我们不过是一群平凡的大人,在砧板与炒锅间日复一日地耕耘。但若这些细碎的烟火气能化作某天夕阳下蓦然回首时的浅笑,能在某个异乡的寒冬温暖地漫上心头,便是最珍贵的勋章。

  (咸宁市实验小学 金萍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