谚云:大寒大寒,防风御寒。
寒风索索,大地凋敝,鸟儿却离人更近了。它们成群地飞临阳台、窗户、院内、禾场与田野,有的像被大风卷起的毯子,极速地铺向电线或屋顶,然后散团为点,静静地贴在上面。落在枝头的鸟儿,就像给线条优美的树又添了些叶子,仿佛它们要与那一两片不忍凋落的树叶一起,直等到新叶萌生了才肯离去。在风雨交加的日子里,看鸟儿在树上一动不动如静止的叶,看它们兴来了扑闪着翅膀如舞动的叶,听它们漫不经心地交谈与情不自禁的低唱,应该也是岁末带给人的一份好时光吧。
无论季节如何轮转,都没有纯粹的赋闲,寒天冻地也是可以做些事的。长江流域此时植树造林正当其时,街上到处有卖花卉苗木,卖绿化苗果树苗的,不妨顺手买些回去,填空补缺般栽下新的希望。天气晴好就夹把柴刀上山,垦覆山茶林、竹林、松杉林、板栗林,荷锄垦荒出几块菜地,动手挖挖池塘里的污泥,喊上几个后生小伙清清房前屋后与沟坎里的淤泥,把河道里的垃圾疏理一下,做一个真正有山、有水、有地、有林、有园子、有庄稼、有良好居住环境的新农人。
真好,落上几场雪,世界一片银白,瞧着都是铺天盖地的富贵。顶着风雪回家,那才更见兴致与情怀,心里揣着暖乎乎的问候要向亲人倾诉。此时家才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如同擦亮了浮尘的磁场,吸引着四海为家的游子。老家令人思恋,让人温暖,也更凸显了圆圆满满的意味。炊烟不断,炉火正红的灶间,充盈着无尽的关怀体贴与无微不至的爱。通常,这种情感都是通过吃表达出来的。热酒、猪内杂、鲜油干、山里的野味儿、菜地里新釆摘的有机蔬菜,长辈们要变着花样弄给晚辈尝。同时,你吃下去的还有不少唠叨,消不消化没关系,他们就是要细细碎碎地在你耳边灌,释放平素里久积的牵肠挂肚与期盼。尤其是年三十晚的围炉夜话,那是记忆里抹不去的底色,生动了人生最美的年华。火炉里架着大柴蔸,熊熊的火光烤得人周身暖和,脸上是红通通的,心里有着七八分平静与欣悦,与两三分的淡忧较量,就忍不住细水涓流般冒出来。升学,成婚,购房,买车,出国,升迁,哪一样不是好日子里牵动亲人的敏感话题?
年里忙年货送年礼,谁说不是铺张的盛会呢?多,杂,丰,哪一样都准备得充足,图的就是年年有余。物质匮乏的年代尚且故意剩下点菜饭,以图有余的吉祥!
年里的日子都是按着计划过,在仪式里荡漾出情调之光的。鄂南山村杀年猪、做糍粑、磨豆腐、炸麻花、打扬尘、接祖人、祭灶神,唱大戏、颂神歌,一宗宗都有条不紊地开展着。年三十各家各户都要写春联贴对子,张灯结彩,摆弄花草盆景。更多的是走亲访友,有种“路上不断人,灶里不断火”的兴旺之景,搞得乡村热气腾腾喜气洋洋。如今的拜年探亲,倒不如说是一次最好的乡村旅游,风情释怀,去感受乡邻或远乡的风俗民情。
年终了,该还的还,该表达的情一定要表达,该感恩的必须感恩。这是一个完善人品的节点,充分释放诚信与善意的节点。一切情感的通道都疏理过后,年才过得有味,过得轻松愉悦。
山村里的年简单而热闹,朴素而温存,是真正如沐春风的佳庆。新年到来之际,还是有所激动的。穿上干净衣服,吃过全家人共同做的美味包坨,吃完红糖鸡蛋,就喻示新的一年圆满吉祥,好运连连。记得小时候,我们吃过早点,手里揣把炒花生、瓜籽,便来到禾场里,慢慢的,随着欢叫与零星的炮竹声,人渐渐多了起来,就有人说要敲敲锣鼓。小孩们自然也盼着大人心情好,能够热闹热闹,在欢快的锣鼓声中做着一些游戏,把一切烦恼都拋到九天云外。大家叽叽喳喳,像轻灵的鸟儿在大地上互相追逐,他们的天真快乐把整个山村老少都感染了。
进入新时代,一扫山村旧俗中的阴霾,日子都过的差不多,品行也差不离,欢庆的方式丰富多彩了。那七老八十,过去蓬头垢面的妇女,居然在鼓乐中扭动蛮腰,浑身散发着快活劲儿,连平时走路脚都稳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