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2日 星期
父母六十
■毛瑜 作者单位:通城县纪委

  总觉得六十年是很漫长的一段岁月,可当父母亲冠名以“花甲之年”时,我惊讶之余清醒地感觉到,几十年的光阴以一种不容我去遐想、思考、等待的姿态一掠而过。父母脸上的皱纹,悄然变形的体态,别人对其称呼的改变……一切都已证明,六十岁了,真的步入老年了。

  按老家的习俗,六十岁寿辰应好好置办,热闹热闹。早两个月前,父母就合计着此事。一早父亲打来电话,征求我是否同意办生日宴。父亲明显有顾忌,还是一向爽朗、利索的母亲有主意,在一旁嚷着:“别听你爸的,六十岁不办等几时,你爸身体又不好,办个寿宴会好些的……”我知道,母亲如此坚决,是将晚年的幸福和对父亲健康的希望寄托在置办生日宴上,虽说有些迷信,但这是一个普通农村人最简单、最本真的心理渴求。我在电话这头积极地附和着母亲,听得出她很得意。

  父亲花甲志庆的这一天,阳光特别精神,天地一片透明,老家的山水闪亮油绿。当鞭炮在闪烁的阳光下炸开成花,父亲抱着手立在屋檐下,眼睛眯成一丝线,双脚不停地抖动,目送璀璨的花火消失了又燃起,落下来又爆裂开,此刻,高远澄澈的天空中涂满了父亲的思绪。我知道,对于仍每天步行几公里上班、头上还没有一根白发、虽常年头疾但未显老态的已六十岁的父亲来说,他没有过多去想与生命有关的问题,他想得更多的是他的家,他的儿女、孙辈们。不苟言笑的父亲无数次重复过一句百说不厌、无限爱怜又无可奈何的话:唉,我们老了倒不要紧,你们都快不年轻了,怎么得了。

  此刻的父亲,心里定是又在反复念叨这句话吧。我移步到父亲身旁,挽起他那双青筋暴露的手,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像孩提时的撒娇,于漫天秋日正午的阳光下,遥望天空,遥望熟悉不过的山林,就这样,将父女间的期盼、祝福和心思互相传递。

  将全家人叫来,于空旷的场地中央,背对着被阳光釉得荧绿的山林,拍下四代人的全家福。父亲笑得很收敛,甚至有些羞涩,但脸上漾起满满的幸福。母亲笑得灿烂,一如她开朗的性格和乐观的生活态度。只是,完美的眉毛下的那双大眼,眼袋浓重,褶皱分明,太多的细节无情又现实地告诉我,父母真的不再年青了。头脑中仔细搜索父母年轻的容颜,可只是徒劳,再怎么费力,也只记得父母毫不顾惜自己劳作的情形。分开葳蕤的草木,走在老屋后面的板栗山上,浮现的是母亲将自己半挂半趴在墈沿砍柴的样子,一刀一刀沉闷有力的刀砍声现在都想在耳畔;徘徊在已经颓废、几近倾塌、蛛网尘封的老屋,除了墙上儿时所贴的几张明信片,也是一无所获。只有母亲在锅前灶旁忙碌的身影在脑海盘旋,做饭、煮猪食、熬酒、打豆腐、制粉皮……无所不能的双手挥动着一把铁勺子,将日子挥成希望的节奏,却将青春锁进了生活的艰辛,将岁月融进了一日三餐的琐碎。

  踩在屋前刚刚收割还残留稻香的田塍上,挑着担子、吭哧地喘着粗气的母亲;顶着烈日、佝偻着身子收割插秧、扯豆采茶,黝黑疲惫的母亲;田间挥着鞭子、扶着犁耙、背着药桶、趾甲被泥水浸泡脱落后痛苦不已的父亲;加固田墈、清理杂草、扯除稗子,不堪重负的父亲……这些情景早已深深地摁进了我的记忆,若要去寻找当年的父亲母亲,还不如回忆他们劳作的模样。父母用辛劳和汗水支撑起简陋的家,操持着寡淡的生活,他们洞悉村庄和儿女的改变,却无暇去关照自己的需要和变化,一晃几十年,泥土与汗水一点点地将他们蚕食,硬生生地将其送入老年人的行列。

  在双亲逐渐老去的岁月里,在愈加温暖的目光中,我一次次回家,回到父母的怀抱,陪母亲做饭、唠嗑,在菜园子里种菜、挖薯,山上扯笋、采药,跟着父亲聊工作,扫挺院……在安静、悠然的相聚中看着父母就这样相依相守,还能与他们一起微笑着把长长久久的岁月换算成一幕幕温情的画面,慢慢地细细地回味。

2015年11月2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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