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花事来得太突然。
踏青赏花者的脚步,或大或小、或轻或重,或凌乱、或兴奋,抖落春的呓语也泄露了出行者的心事。一拨拨喧闹声,游动如龙,惊醒了冬眠的土地,也惊醒了黄土下沉睡的灵魂。
咸宁十里金黄的油菜花,通山大幕山的野樱花,麻城五脑山的山茶花,从城外到市外,我奔走一个又一个花海,沉醉,忘归。让终日与电脑屏幕对接的视线,有了短暂的休憩与调整。爬山、行摄,累,却快乐着。不知疲倦的行走,有时亦是苦乐并存的过程。人生,需要这些记忆填充,才能丰盈。
似乎忘了,还有一种花,开在清明山。
是街边小摊堆满的各种毫无生机却鲜艳的仿真花朵,让我的脚步停下,心,在那一刻,没有来由地有股刺痛——清明花。
山那边,我的双亲,你们是否也敞开怀抱,祈盼那一束孝道、亲情与念想延绵不绝的不败之花?
撇开挡路芭茅,爬上不高的山包,两座长满丝茅枯草的坟包,便是爹娘永久的家。
生时,那些繁华或寂寥,热闹或安静,骄人或平凡的过往,一切都淹没在黄土之下,归于沉寂。
一炷香,几枝塑料花,一叠冥纸,几样贡品,低低诉说黄土外无尽的感伤。
除草、整沟、培土,再捧上几把新土,将低矮的坟包加高。还能,还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陈年往事一齐涌上来:生病时,娘的唇焦灼地吻上我的额头,衣不解带,温暖绵长;脚受了伤,爹背我上学,伏在爹宽厚的背,父背如山的温度原来如此贴切;成家了,逢年过节,二老在村头伫立,望眼欲穿盼子归的孤独让人心生怜爱;一年又一年,眼花了,耳背了,就算佝偻着腰,还在土里刨食,只因儿女回家时偏好某种食物……
决堤而出滴落黄土的岂止是两行泪?
“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
满头白发的子女,年近不惑的孙,及台阶般高高矮矮的曾孙,整衣肃容,朝你们跪下。
跪下的是儿孙忘不了你们的恩哪!
黄土能阻隔阴阳两世,却阻隔不了一脉相传的血缘。祭祀祖先,哀悼亡亲,感恩故人,不忘根本,是你们生时告诫子孙要牢记的传统宗孝亘古不变的定律。
扫一墓,方知扫天下墓;祭家祖,方能祭中华祖。
遥想当年,晋文公重耳为了感谢随臣介子推的割股救命之恩,将祭祀日定为清明节。从春秋时期到如今,经2500年的代代相传,足以让返本追宗、认祖归宗的传承变成多元。
如今,扫墓祭祖,踏青郊游,便是清明节演化成忆亲思祖、缅怀先烈的轻松载体。
到郊外去,在明媚的春光里踏足青青原野,徜徉花海。在祭祖忆亲里认知先辈,检视自己的不足,修身正己,传与后人。于生机勃发中,一扫心灵冬藏的晦暗沉垢,转换心情,淡化亲殇,重新调剂自我。
山青水清心澄明。自清自明。
年年岁岁花相似,一年一度,那一把把清明花,插满墓前,便是思亲里最深最沉的记念。
清明花与满山遍野的桃花红、梨花白、油菜花黄,融成一个巨大的花海,点缀人们的视线,点燃希望的火苗。花开花谢花满天,花事凋零必是经不起四季更替的考验。
爱在,清明花不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