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吹熟了小区的枣。枣甜而脆,吃着吃着,不禁想起老家,还有祖母门前的枣树。
枣树是祖母亲手所栽,比我还年长。从我懂事起,枣树已粗若儿臂,开始挂果。
祖父过世得早,祖母跟三叔住。叔婶常在外面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枣树成了孤身祖母的寄托。
枣树其貌不扬,正如白居易的《杏园中枣树》写道:“二月曲江头,杂英红旖旎。枣亦在其间,如嫫对西子。”但祖母却偏爱这棵枣树。雪初融,春风暖。她独坐枣树下,端着瓷杯,小口抿着米酒,皱着眉头,看枣树抽芽、散叶、开桠。夏日如蒸。枣叶蓊郁如盖,枣花一簇簇,透出丝丝淡雅的黄,如小姑娘的头花;风中散出缕缕暗香,连空气都添了些温馨。这时,她也坐到树下,打着蒲扇,喝着大碗茶。秋来了。枣叶也簌簌作响,伴着斜阳投下摇曳的影子。枣子绿中泛红,挤挤挨挨地躲在密叶间。祖母佝偻着身子张望,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最难忘的是吃枣。远远地,就看到祖母蹒跚地向我家走来,风吹乱了她的满头白发,吹皱了她的青布对襟上衣。没到门口,就冲着我喊:“钢伢,吃枣子哦。”我跳着迎出去。一落座,她就用干枯的颤抖着的手,打开包枣的方格子手帕,淡青的、泛白的、浅红的枣子散满桌子。枣子入口,咔嚓咔嚓地响,那股甜脆久久不去。祖母眯着眼看我吃枣的怂样,脸上泛起红晕,仿佛皱纹都少了些。
年年能吃到祖母送的枣。直到我外出求学、参加工作,祖母见我回得少,常捎信给我:乖孙子吔,枣熟了,回来吃吧。吃枣的事,我很向往,却很少如愿。
我成家后,儿子出生。祖母终于找回了送枣的乐趣。她虽然身板更弱,但仍对送枣乐此不疲。每年收枣时节,总用手帕包着一捧枣来了,逢人便自豪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去看看我的曾孙哦。”儿子很亲她,也越来越喜欢吃枣。
七年前,祖母没等到收枣,走了。我每每回老家总要去看看这棵枣树。枣树少了祖母的侍弄和守望,枝叶越来越稀疏,挂果越来越少,枣香越来越淡。
吃着小区的枣,忆起祖母,眼前浮现出她佝偻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