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清寒,倒适合读点诗词,看点文章。既可以陶冶性情,也不失为风雅之事。不过我的书斋实在是窘迫,翻查半天,也寻不出几本好书。随手拣出一本,细看书目,却是《秋灯琐忆》,名字倒也合了此间韵味。
此书已是重读,且不止一次。好书便是这样,耐得住品读。其独特的文化底蕴在岁月的侵蚀中不会缩减分毫,反而越积越厚,如醇酒佳酿,历久弥香。书虽只薄薄一册,不足万字,却为众多文学大家所推崇。然而我之所以喜欢此书,却是缘于蕉叶题诗这种文学雅事,简直不让李清照夫妇的赌书泼茶专美于前。
我的书斋外便有几株芭蕉,是搬到此处时种下的。当初尚需向栅栏俯首称臣的它们,如今已蔚然成荫。它们用宽大的绿叶作为屏风,替我挡下了访客,也替我隔开了喧嚣,让我得以在书斋内独享安闲。深夜读书或者写文,注定是孤独的。所幸,通常有案前的寒灯陪伴,当然,还有窗边的芭蕉。我时常觉得,书斋外的芭蕉,似乎比别处的要葱郁得多。兴许,在捉襟挥毫之时,在纵横偃仰之间,有点墨飞出窗外,落在了芭蕉所处的那片土壤。早已耳濡目染的芭蕉自非等闲,就着墨水,也乘兴吟出了片片诗意。东坡说,无竹使人俗。在我看来,居无芭蕉,也不会太高雅。
蕉叶题诗固然是美事,却止于首创者。后来人若一味效颦,只会适得其反。当然,也不乏效作美谈者。西晋阮咸用竹竿挂晒犊鼻裈,虽然诙谐,却略带几分寒酸。而东晋名士郝隆坦腹晒书,虽是效仿,却更有文艺性,可谓青出于蓝。我无郝隆之才,自然不愿蕉叶题诗这种美事被我破坏。不过,琢磨几句关于芭蕉的诗词,倒也未尝不可。
深夜写诗,尤其是写芭蕉,别有一番韵味。窗外,唐宋朝的月色还在,明清时的秋寒也未改,除了掺着现代元素的院墙,一切似乎仍和千年前一样。千年前,应该也有人如我这般,在书斋昏暗的光线下,推纸提笔,在思潮中拣寻被冲上岸来的诗句。这个人可能是书生,也许是文臣,又或者是后花园中的闺阁小姐。千年前的他们,应该也同此刻的我一样,秋夜无眠,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芭蕉,期望能够循着蕉叶上的纹路,一直通往诗词洞天。
寒气渐渐透过窗户,往书斋内袭来。与之而来的,还有窸窸窣窣的寒蛩声。初秋能听到的声音不多,蝉声和雁鸣,一直都在文人们吟秋的诗句中经久不息。只是,寒蝉固然凄切,却只是夏季的留守者;而大雁的哀鸣,通常都只会响彻黄昏。因此,秋夜能听到的声音就更少。这个时节的桂花,还未到飘香的时候,所以“桂子月中落”的声音也无从听起。幸好,还有寒蛩的声音在耳边出现。今夜的寒蛩,恍然从宋人张耒的诗中跳出。初听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尚在窗边,像童子的窃窃私语;再听,却已出现在芭蕉附近,带着几分渺茫之意;再想细听时,却已在墙根那里若有若无了,仿佛烟气,不胜风吹一般,疏然欲散。
秋的味道毕竟还不浓厚,连寒蛩也没有长久的驻足。这不禁令我有些庆幸,秋味若浓厚起来,那我定会只顾着悲秋,难以闲适的独享这初秋之夜了。纵使这份独享,带着点孤芳自赏的感觉。但在我看来,孤芳自赏并不是一种冷傲,而是一种无人打扰的安闲。眼下的这个秋夜,月色微寒,芭蕉雅致,寒蛩清心,秋色秋声俱全。所缺的,只是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份孤芳自赏。
请允许我,在这样的秋夜里,孤芳自赏,独享人境双清。(作者单位:咸安区汀泗桥镇政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