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市黄陂区“木兰墨客”团队、前川街道办事处 徐又安
杭州那家无照经营的假装上班公司意外走红,三十元一天的工位租金背后,是一群年轻人在就业压力与社会期待夹缝中的无奈之举。这场看似荒诞的职场扮演,绝非空穴来风的城市猎奇现象,而是切实的我国基层就业生态、民生保障与社会评价体系深层矛盾的具象切片。它提醒我们:在追求高质量发展的进程中,必须宽容地正视那些暂时"跟不上节奏"的年轻人,为他们搭建更坚实的民生兜底网、更宽容的成长缓冲带。
在浙江义乌的电商产业园里,刚毕业的大学生李阳曾有过类似的伪装经历。他辞掉了繁琐重复的流水线工作,不敢告诉在农村老家的父母——在父辈眼里,只有坐办公室才能称得上体面工作,失业就意味着没本事,让家里人在村子里抬不起头。于是,他每天花二十元在共享办公空间占个座位,对着招聘网站佯装正在上班,直到三个月后找到合适的跨境电商运营岗位。李阳的遭遇并非个例,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我国16-24岁城镇青年失业率虽有回落,但在部分制造业转型压力大的基层地区,青年就业的结构性矛盾依然突出。许多像李阳这样的年轻人,不是躺平、不愿工作,而是在找不到合适工作的现实状态与不敢直面失业的复杂心态的双重压力下,被迫选择了假装忙碌。
这种伪装需求、自欺欺人的滋生,究其本质是基层民生保障与社会观念滞后于就业形态变化的产物。在广东东莞的镇街工业园区,传统制造业向智能制造转型过程中,不少青年工人面临技能迭代的阵痛——他们熟悉流水线操作,却不懂工业机器人编程,于是短期失业成为常态。更何况,基层职业技能培训资源存在"最后一公里"梗阻:在不发达地区,本身绝大多数的从业者就是靠力气挣钱,因为经济不发达,镇街培训课程仍停留在基础电工、焊工等传统项目,与企业需求脱节;有的社区虽有创业扶持政策,但申请流程繁琐,年轻人望而却步。当民生保障的补给站未能及时跟上,假装上班就成了部分人现实和心灵暂时遮风避雨的临时帐篷。
更值得深思的是,社会固有观念滋生出的失业羞耻感背后的单一成功评价体系,在基层社会尤为根深蒂固。在河南周口的乡村,春节返乡时的就业拷问成了年轻人的共同焦虑——"一个月挣多少钱""有没有编制""啥时候升职",这些问题像无形的标尺,衡量着年轻人的价值。去年春节期间,当地媒体报道过一则新闻:某村青年王磊因创业失败暂时待业,竟被亲戚调侃不如出去打工踏实,无奈之下,他只好每天假装去镇上上班,实则在图书馆自学农业技术。这种非稳定就业即失败的观念,让许多基层年轻人不敢试错、不愿转型,甚至在失业后陷入自我否定。极大的增加了就业的心理压力。
幸好,部分地区关注到这个民生痛点,破解假装上班背后的民生困局,基层早已在探索实践。在江苏苏州的乡镇,当地政府联合企业推出青年就业过渡驿站,为失业青年提供三个月的免费工位、技能培训和就业指导,驿站里既有企业HR定期坐诊,也有创业成功者分享经验;在四川成都的社区,灵活就业互助小组悄然兴起,社区提供场地支持,年轻人自发组织电商运营、直播带货等技能交流,不少人通过互助找到生计。这些实践证明,基层的民生痛点,恰恰是政策优化的发力点——当政府搭建起不贴标签的过渡平台,社会营造出宽容试错的氛围,年轻人就不必再用假装上班来掩饰困境,也不必因为失业、无业焦虑而辗转难眠。
从更宏观的视角看,假装上班公司的走红,是我国经济转型期必然经历的民生阵痛。正如改革开放初期,个体户曾被视为不务正业,如今却成为市场经济的活力源泉;今天那些在就业空窗期挣扎的年轻人,或许就是明天新业态、新职业的开拓者。基层政府需要做的,不仅是完善职业培训、就业帮扶等民生实事,更要联合社区、企业、家庭形成合力,打破“唯稳定论”“唯高薪论”的评价惯性,让灵活就业、自主创业、择优就业同样获得尊重。
杭城那间小小的假装上班公司终会淡出视野,但它留下的民生启示值得久久深思。对于基层年轻人而言,体面从不是演出来的,而是社会给予的包容与支持托起来的;对于政策制定者而言,民生工作的温度,就体现在能否看到那些藏起来的困境,能否为暂时迷茫的人点亮一盏灯。当基层的就业缓冲带更坚实,当社会的评价体系更多元,年轻人自然不必再假装上班——因为他们可以坦然地在人生的跑道上,按自己的节奏,跑出属于自己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