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消息
李伟华

客车在高速路上飞驰,黎明前的夜色正浓。天上没有星光,倒是不断地有或青或黄的灯光映入我们的眼帘,有时是一点两点,有时是一排,从远处缓缓地移到近前来,尔后很快地被客车甩到我们身后去。灯光被酽酽的夜色包围着,显得很安静。

随着客车的移动,有的就会变成一线流光,在黑里舞动。该不是我就身处在夜空里吧!

“你的世界/是关了窗灭了灯之后/被星光缓缓飘起的轻雨”,诗人是多么富于想象力啊!黑里的沉思和遐想永远没有边际。

可是,慢慢地,眼前也不禁模糊起来。旁边早已有人打起了鼾。我也将眼皮合起来——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呢,才刚上高速路不久——就让我也在这神秘的黑里沉睡会,或者打个盹吧。我将头靠在了高高的垫背上。

天光已经驱退了夜色,还没有大亮,可是灯光已显得微不足道,虽说它们还是那么明亮。在微微的天光里,一切都可以看得见,却似披着一件极薄的黑的纱衣。我只觉得一片一片的暗黄从我眼前掠过。黄与黑的结合,色调是那样的纯正糅合,这样的暗黄会深沉到你的心里去,让你不由自主地想起深秋刚从树上飘落的带有黑色斑纹的黄叶,还有那孩提时做过的裙子上缀满暗黄色块的梦。这是谁调出来的颜色?我想这世间是没有一个画家能调出如此凝重深沉并且带有朦胧色彩的颜色的。

立春虽说过了一二十天,可是“犹厉”的余寒让我们这些“城居者”并未感觉到春天的来临,“冻风时作”更是让萧条的残冬仍旧顽固地蛰居在我们的头脑里。

这时候怎么会有这样的颜色?莫非是油菜花?难道油菜花已经开了?我一阵激动,就是油菜花呀!凭借着渐渐明亮的天光,我看清了近处一片片的明黄鲜艳地铺盖在一排排青绿上,与周围的浅灰、枯黄、深

绿、淡白……协调地搭配着。而远处,一块块的黄随意地铺染在高高低低的大地上,撇开那些浅的深的暗的颜色,尽情地鲜艳着。如若能够靠近这一块块的花地,那一树树密集地开放的十字型的黄黄的小花朵定会让你目不暇接,而浓郁的油菜花香是否会让你嗅到榨出的菜油的特有的油香味了呢?这一块块的油菜花,就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开放了,开放在广袤的大地上,一朵朵、一树树、一片片地较着劲儿。它们微笑着,在农人的手里绽开了春天。

在我纵情地欣赏这如泼墨般的黄的时候,近处一种更为明亮的黄随着车的快速行进非常耀眼地跃入我的眼,使我都禁不住在心底暗暗地“哎呀”了一声。这种黄真是明亮,灿灿的,盛开着。纯正的金黄色,让人想起成色很纯的黄金。可是黄金都不能和它相比,它应该是金黄色的灵魂。假若用黄金打造成花瓣,那只能吸引富商大贾的目光,绝不能引得人的心灵的触动,富贫皆可,老少咸宜——这是有生命的黄金花瓣,轻灵的,可以随风飘动。它们一朵朵地怒放着,像一只只金黄的蝴蝶按顺序挨个挨个停歇在一根根细长的柔软的枝条上,你甚至能想象到它们张开的金黄色的翅膀有的还在微微扇动。这是高速路两旁的迎春花,坡上坡下,一根根的垂下来,缀满了夺目的花朵。在不知什么时候下起的细雨里,它们丢了魂似的清秀地开着,甚而夺了你的魂去。它们,难道不怕冷么?

一路上还不时会发现一两树淡红或淡白的花,虽说看不真切,却似淡红或淡白的云朵掠过。“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春雨清寒,风定不暖,而它们却盛开了,开在春天,开到荼糜。

凭谁报告春的消息?原来春早就来了,就在这“郊田之外”盛开的花朵上,只是我们这些“城居者未知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