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为眸，一双电眼魅惑众生；专注表演，才艺卓绝蜚声国际。近日，61岁的梁朝伟荣获第80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终身成就金狮奖。梁朝伟和金狮奖早结前缘，之前参演的《悲情城市》（1989年）《三轮车夫》（1995年）等都曾斩获最佳影片金狮奖，如今又成为首位荣膺终身成就奖的华人男演员，着实是对他四十余年从影生涯的又一次肯定与褒奖。

  压抑内敛，倾泻如千寻飞瀑

  从上世纪80年代进入演艺圈到后来驰骋影坛，梁朝伟无疑是一个被镜头宠爱的天赋型演员。他演技出色，表演风格细腻，驾驭各种角色都游刃有余。人物性格从古灵精怪、疯癫痴傻到深沉内敛、忧郁神秘，涵盖了古装武侠、现代生活、黑帮江湖等多种题材领域。

  在群星璀璨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很多艺人横跨影、视、歌多栖发展。梁朝伟从无线艺人培训班结业后，做过儿童节目主持人，随即因电视剧《鹿鼎记》“韦小宝”一角被大众熟知。后来也出过唱片，演绎了《一天一点爱恋》等温暖缠绵的情歌佳作。作为一个在生活中沉默寡言、性格内敛的人，他在电影中找到了表达与倾诉情感的最佳途径。他与全盛时期的香港电影互相成就，他曾表示，自己是一个热爱表演的人，能把兴趣作为工作，他很感恩。

  在电影世界中，梁朝伟总能够将角色的情感状态和内心状况表现得非常真实，不夸张、不做作，以自然的演出方式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从与王家卫合作《阿飞正传》开始，他便找到了通往角色内心的密钥。《阿飞正传》结尾仅仅一段两三分钟的戏，反复NG了27次。成片中，梁朝伟修指甲、梳头、丢烟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褪去了附着于角色之上的表演技巧，演员完全与角色融为一体。《春光乍泄》中的黎耀辉，与恋人何宝荣分分合合，最后独自站在本应属于两人的伊瓜苏大瀑布下，万千情感倾泻而下，濡湿了一身寂寞。梁朝伟利用黎耀辉这个人物语言与动作之间的不断错位，刻画了他的心口不一、矛盾别扭，将人物在情感旋涡中的挣扎与沉沦展现得淋漓尽致。

  梁朝伟的感受力和观察力都极为敏锐，除了天赋之才，他的成功也离不开高度的敬业精神及努力的加持。为了演好《一代宗师》，他专门和武术师傅学习咏春，一度被踢断手臂，都没有间断练习。进片场前，他总是认真准备每一个角色，在拍摄前几天便做足功课，而后根据现场状况以及导演的要求再进行灵活调整。梁朝伟谈角色塑造时提到，他会想这个人物不在剧本里面的事，比如说他怎么成长的，他经历过什么事，这些东西都要想象出来，因为这些其实就会变成以后的他。

  穿透人心，此时无声胜有声

  梁朝伟的身体语言非常丰富，即便眼神与台词都被封印，他也能通过微妙变化的表情、精准的肢体动作将角色的情感与命运呈现出来。如与越南导演陈英雄合作的《三轮车夫》，梁朝伟饰演了一个狠话不多的黑帮诗人。他有多重身份，既是黑暗的制造者，也是欲望的窥视者、罪恶的焚烧者。失语的压抑同样体现在侯孝贤导演的《悲情城市》中。侯孝贤表示，梁朝伟非常精准地表达出那种懵懂游离在政治话题之外，但又不可避免地被裹挟进时代洪流的状态。

  梁朝伟说，演员除了眼睛以外，脸、手、身体，包括声音的控制，都是表演的一部分。表演不是单一的东西。他会在演出时能够根据角色的特点和情感状态，精准地把控发音的位置，调节台词的语速、音调等，使观众更加深入地了解角色的内心世界。

  “电眼”男神至少演出过四次盲人，包括《地下铁》婚介所老板何旭明、《偷偷爱你》商界菁英阿Wing、《听风者》调琴师何兵、《东邪西毒》盲武士等。这几部影片风格各异，但他的表演都恰如其分。即使是叙事套路并无太多新意的类型片，他也能化腐朽为神奇，让影片别有风味。如与邱淑贞合作的《偷偷爱你》（1996年），表面故事就是一个灰姑娘爱上王子的纯爱童话，但梁朝伟的演绎，不仅让王子从此有了亚洲脸庞，还传达出只有弃绝睁眼看到的色相，才能打开心门寻到真爱的主题。

  《听风者》中，梁朝伟饰演一个用听力感知世界的盲眼特工。剧中要求他不能戴眼镜，既要兼顾演戏，又要让观众觉得他盲得真实，无疑是个更大的挑战。无怪乎威尼斯电影节艺术总监阿尔贝托·巴贝拉赞誉梁朝伟，不仅能驾驭不同类型电影的角色，还从不同的维度横跨电视、流行文化和艺术影院。

  大道至简，专一事者难不成

  梁朝伟在演艺生涯中获奖无数，但他总是谦逊的，一直强调优秀作品是群策群力的结果。与梁朝伟多有合作的导演有王家卫、李安、吴宇森、张艺谋等。总的来说，这些导演都有自己独特的美学追求，或精于用意识流般的叙事语言进入流光溢彩的影像森林，或擅长缔造恩怨纷争的暴力美学江湖，或喜爱描摹含蓄混融东西方文化样态的幻海奇情……而梁朝伟作为演员总能恰到好处地融入导演的创作中，为电影增添更多的艺术魅力。所以，他是《花样年华》中对着树洞倾诉的周慕云，是《重庆森林》里极度恋旧的警察663，是《喋血街头》重承诺轻生死的阿B，是《海上花》中流连风月场“谋爱”的官员王莲生……

  出演《无间道》无疑是梁朝伟日臻化境的演艺生涯的巅峰。事实上，无论是正面角色还是反面角色，梁朝伟都能娴熟地将角色的内心情感和心理变化通过面部表情、动作和语言等表现出来，将人物的复杂多维通过精湛演技准确呈现，营造出强大的戏剧张力和浓烈的危险气息。

  演员、颜值、演技，问世间多少人能上高峰？当瘦削俊逸的脸上也落下岁月风刀，花样年华怎样对抗时间魔法？拍多了正剧的梁朝伟开始希望出演一些轻松的人物角色，他想将故事通过轻松、乐观的角度传达给观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一生专于一事者难不成。但愿银幕上的忧郁悲伤后多有放肆欢笑，如同《东成西就》的欧阳锋修习九阴真经：“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就这么成了！

  （原载《海南日报》 作者张意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