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每一个日子像是一张张便笺,零零碎碎、忠实记录着人生的成长节点和光阴斑痕,总有一些机缘巧合的人和事,闯入内心世界,让你梦绕魂牵,成为涂抹不去的记忆标签……
2006年3月3日的清晨,父亲出殡前的宁静间隙,我独自瘫坐在老屋后的墙角,彻夜无眠,心力交瘁。
无端的,脑海里翻腾起几天前母亲告诉我的一件事:
父亲病危前的某一天,从麻醉中清醒过来时像是对母亲,又像是喃喃自语地说:伢崽应该是没钱送我住院吧?听乡里的医生说,我这病不难治的……
此时此刻,反刍着父亲的话语,体悟着他竟是怀着这样一种隐忍、失望、不甘的心情离开人世。内心悲恸,埋头墙角掩抑痛泣……
父亲的病,由于大意拖延,等到省城医院确认时,已是肺癌晚期,回天无力,大限仅仅半年。遵照医嘱,回家药物维持,尽可能延缓时日。经家人商定,决定对父亲隐瞒真相,谎称是肺结核。
谎言善良,病魔无情。父亲的病情一天天严重,死神步步紧逼。父亲的生命在59岁戛然停止。
……
不知过了多久,心情稍稍平复,拿纸巾擦拭眼泪时,无意间一瞥,眼前画面如此诡异奇特:身前不远,一只猫,通体纯白。不知何时到来,样子像是要靠拢近前,又像是要离开告别……正扭头看着我,两只眼睛天壤之别,一只褐黄,圆瞪逼视,像愤怒得要熊熊燃烧的火焰;一只湛蓝,忧郁深邃,像有泪泫然欲滴,无限悲伤,又无限迷离……
我们就这样静静对视,仿佛天地静止,仿佛时光凝固,我有无限心酸苦楚,需要倾诉,需要渲泄,它仿佛正在侧耳倾听,无言慰抚……
我不由自主缓缓向它伸出手指,它眯了眯眼睛,似乎静思半刻,然后慢慢向我靠近,我分明看见,它的眼眸变得越来越温情、柔和……
唢呐声骤起,人群又开始喧闹起来,白猫像是如梦惊醒一般,扭过头,又回过头来与我对视一眼,倏忽拐过墙角……
就像父亲的离去一样,白猫再也没有回来过。
12年间,白猫总是在我怀念父亲的某个时刻闪现,像是父亲派出的信使,无征兆而来,又悄然离开,近得伸手可及、可揽之入怀,又远在遥遥天际,相隔万水千山。两只眼睛静静与我相对,铜褐色的眼睛威严凌厉,洞察一切,像要严肃拷问,像要严加呵斥,给我警示,给我反思,透析剔除灵魂深处的人性杂质;湛蓝色的眼睛溢满疼惜怜悯、慈爱温情,给我传递人伦之爱的力量,完成心灵救赎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