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学时,初三语文课本有一篇《范进中举》让我极为深刻,也曾把范进的事例示引为自我求进的标杆。不日前通读吴敬梓的《儒林外史》全篇 ,深入了解后,为自己早前的想法深感惭愧了!
范进中举后,不知廉耻地向人索要;做了学道后,假公济私,为功名利碌不顾书生之德;更为可悲的还在后头,《儒林外史》第七回中讲到,范进听一个少年慕客讲笑话:“景明先生醉后大声道:‘四川如苏轼的文章,是该考六等的了。’这位老先生记在心里,到后典了三年学差回来,再会见何老先生,说:‘学生在四川三年,到处细查,并不见苏轼来考。想是临场规避了。'说罢,将袖子掩了口笑,范进居然不晓得人家说的是笑话,愁着眉道:'苏轼既文章不好,查不着也罢了,这荀玫是老师要提拔的人,查不着,不好意思的。'”
这就是范进,一个做了山东主考官的学道,竟然不识宋代大文豪苏轼为何人。进考二十多次,数十年的修读,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科考中,所有的学识仅是八股时文,愚昧到知识匮乏,腹中无华。也许于范进本人而言,五十三岁还是童生,面黄须白走进考场,向岳父胡屠夫借盘缠赴考,岳父动口就骂“他尖嘴猴腮,该撒泡尿照照,不三不四就想天鹅屁吃”。到他中举后,转口又夸他是文曲星,口里声声直喊他是“贤婿老爷”,趋炎附势的本色,虽然非常辛辣地嘲讽了当时的科举制度,但范进终究还是一介书生,应有书生之本。
我想起另外一位书生,汤显祖。汤显祖五岁能对联句,十四岁补为诸生,二十一岁中了举人,但在进士科考中却是屡考屡败,直到三十四岁才以第三甲第211位的排名中进士,因汤显祖性直,不与腐败官僚合污,故中进士后苦等一年,才在掌管礼乐的太常寺谋得一个闲职。纵是这样,他也是官闲志不闲,以措辞激烈的论点抨击朝廷大员,因这耿直的性格,他的仕途一直颠簸,加上爱女夭折,恩师罢官,官场腐败的黑暗,汤显祖选择了辞官归隐。
宋元时期的一些戏曲,只是早前市井之间勾栏瓦舍中传唱的小道曲,属于俗中又俗的文学。到了明代,已无仕途进取心的汤显祖,以点石成金的圣手,依此创作出了《牡丹亭》《邯郸记》等四部高雅精致的作品,成为脍炙人口的戏剧。 至今,不少中外学者仍然喜欢把他和莎士比亚放在同一平行线上作比较。
范进与汤显祖都是书生 ,前者活在故事里,后者活在现实中,但作为明清时期中的两个传奇性的人物,本没有可比性,只因为他们同时都活在过去式,同曾为屡考不中后得仕途的书生。前者把雅的东西俗了,数十年寒窗一朝得意,多么励志的故事啊!就故事本身,可以激发后人在寻梦之路上的坚守。如果他能珍惜来之不容的这份荣誉,好好把握余生的这份光耀,会让人致以最祟高的敬意!而后者把俗的东西雅了,汤显祖官场上的不得志,并没有让他愤世嫉俗,他在俗与雅之间互动,使书生之名长清,而自己,生生世世曲音不息。这,正是我们须学习的。
我们出生在如今的这个年代,虽然跳出了八股科举怪圈,但十几年苦读,只为拼得一个理想大学 ,除了读书,家长什么也不让孩子做 ,孩子则对父母的付出认为是理所当然,等孩子走出社会,这个顶着闪亮光环的庞儿,又成了生活中的低能儿,而这,与再版范进有何差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