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4日 星期
有母亲的春节
成丽(咸安)

  那晚,微信群的同学晒出一张照片:一口吊锅下燃着柴火,红红的火苗舔着锅底,烟雾缭绕中老人爬满笑意的脸,在昏暗的土墙角半明半暗。那一刻,我的泪,汹涌而出。

  这场景,是留在我记忆深处有母亲的春节。

  从幼年到童年,从少年到中年,这画面,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点往心脏的纵深镌刻。

  十岁前,春节是木盆底里的钢镚儿。

  故乡有习俗,大年三天不得扫地,不得往外泼水。年初一一早,母亲必在天井边放上木盆木桶,盆桶里放壹分贰分伍分的钢镚儿,一家人洗涮过的水,倒入盆中,美名曰:聚宝盆。喻示着一年的财富积累、增加、不外流。等到初三吃过午饭,送了年,迫不及待地请示母亲,去倒水。我卷起衣袖,卯着劲,小心翼翼掀起盆,水泄币出。搼着那几分硬币,涨红着脸奔向火炉边忙活的母亲邀功。姆妈腾出手,怜爱地摸着我黄稀的发辫:崽哟,又长大了!

  二十岁后,春节是家乡火塘里的一团焰火。

  成年后,我外出工作。每逢春节,一脚跨进家门,火塘的罗罐里咕噜咕噜在开花,或粉条猪脚,或芝麻猪肺,或猪肚墨鱼。父母躬耕的农作物与一瓢一汤饲养大的土猪肉有机结合,经干柴烈火的提炼,浓香便悄无声息地溢出木窗,飘出瓦楞。母亲忙不迭地添柴加火。熊熊火光映着老屋的青砖,映着楼板下大大小小的熏腊肉,映着父亲寂寞烟斗里释怀的笑容,映着一家人喜气洋洋的脸,母亲脸上的皱褶里开出一朵朵小梅花。红火焰红脸膛,红红火火热闹的年。有母亲精心的打理,年,过得有滋有味。一团火,一罐汤,母亲紧拽亲情这根线,将游子从四面八方牵回家。母亲把爱、把乡情、把希望交付炉火,通过罗锅这种千锤百炼过的铁质容器,将乡愁炖酽炖稠,儿女每一次离开故土时,便记住了乡音,记住了乡愁。

  岁月无情催人老,蓦然回首亲不在。家乡的味道、春节的味道,在没有母亲的日子,缺少了暖意。

  如今的春节,是一幅木刻版画。

  没有考究的镶边,无需精美的装饰,以青灰老墙为底色,一块方正简约的木板刻上一火塘、一罗罐、一团燃烧着的焰火。母亲布衣绾髻弓身添柴,灰褐的老猫懒洋洋地蜷依在母亲脚旁。父亲静坐一角,手执书本,古铜色的脸上神情专注。罗罐里冒出的腾腾热气与柴火散发出的人间烟火气息融合一起,在老屋的楼板与砖缝间游走。画面质朴工雅,人物翔实,远景疏简,线条明而刀锋锐。父母的模样从画中进驻心中,最后定格成永恒的记忆。

2016年2月24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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