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霁云说:“我总觉得梦瑶好像有什么事。”
“前不久那张鹤平不是来了吗?你如何不问问梦瑶的事?”
“那张鹤平来去一阵风,只说了那笔老青茶的生意,转身就走了,我都来不及问。”
问,一句话就行,不存在来不及问,还是自己疏忽了。雷霁云感到一丝自责。
是啊!自己成天忙着生意,把妹妹几乎忘到了脑后。
这个妹妹,本是雷家的掌上明珠,做哥哥的要加倍疼爱才是。父亲雷东海生下雷霁云后,中间几胎都夭折,再生雷梦瑶。雷梦瑶比大哥小十岁。雷东海是羊楼洞的“茶王”,在羊楼洞被尊称为“雷一爹”。雷东海在外面威信很高,在家里也是严父形象。他望子成龙,对儿子管教甚严,成天板着面孔,对这个小女儿倒是宠爱有加。也许是夫人走得早,他要补偿给女儿一份母爱。梦瑶不到两岁,母亲一病不起,撒手人寰。雷东海把梦瑶一直带在身边,像系在裤带上。后来去广州做茶叶生意,又把她带到了广州。梦瑶自幼聪颖,长得越来越像其母,让雷东海更加怜爱几分,送她上了当时广州最时髦的女子小学堂。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丙寅年腊月,雷东海按往年习惯要给各家生意下手结清账才回老家过年。有个姓姜的下手生病不能前来结款,雷东海讲信誉,走七八十里路送款给他。谁料在一家路边店被人害了,身上的银洋被洗劫一空,还挨了七刀。当雷霁云得到恶讯赶到广州时,雷东海已是奄奄一息。雷东海拉着儿子的手,反复叮嘱:“我这一走,最放心不下的是梦瑶,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妹妹,给她找一个好婆家。”
雷霁云是个孝顺儿,既继承了父亲的茶业,又让妹妹在家里读书习字,弹琴作画,守闺待字。前几年,上门说亲的不少,都被雷家婉拒。雷霁云以妹妹年龄尚小为由,实际上是在慎重选择。直到去年,杨芳林的黄飞雄突然派人来牵线。黄飞雄与雷东海是至交,两人一起在广州卖茶多年。有一次去雷东海的住处喝茶时,见到梦瑶,听她弹了一曲古筝,醉意明灭,说:“你这姑娘真灵醒,将来把她给我做儿媳妇吧!”雷东海一笑:“好哇,等你家子墨长大了,我们就结亲家。”多年过去了,雷东海也作古了,那话也就当个玩笑,早已烟消云散。没想那天,黄飞雄在家里偶然说到了雷家,说到了雷家那个小姑娘,在一旁张罗的张鹤平忍不住插嘴道:“早就是个大姑娘了。”原来,张鹤平在羊楼洞打茶工时,曾在雷霁云的茶庄做过一段时间,见过雷梦瑶。张鹤平说:“雷老板的妹妹真是个好姑娘,又干整,又灵醒,打着灯笼也难找。”黄飞雄喜出望外,就要张鹤平牵这根红线。雷霁云很爽快就答应了这门亲事,原因很多,一来是父亲与黄飞雄的交情,二来也考虑了门当户对,最主要的是妹妹点了头,她的缘分到了。
真正让他感到自责的是:妹夫子墨突然离去,梦瑶受到致命打击,瘦了一圈,做哥哥不晓得怎么安慰;一直想劝妹妹改嫁,也只是托人探了她的口气,并没有实质行动。妹妹不让谈改嫁的事,总推脱以后再说,他也就没再催逼。妹妹要是年纪大也就罢了,可她太年轻,不能一辈子守寡呀!她应该得到她的幸福!父母走了,雷家只有他来关心这个妹妹了,可他又感到力不从心。
雷霁云说:“我这个妹妹,命苦,长嫂当娘,你要多关心点。”
“是啊,”画眉说,“梦瑶孤寡一人,日子肯定难过,迟早还得找个伴儿。”
“这事说了快一年了,如何没有一点眉目?”
画眉说:“眉目倒是有,就看梦瑶的眼光了。莫怪我说话不好听,梦瑶心性太高。原来是贵人,是该讲究,可如今命变了,眼光也得变。要是眼光放低点,这事早就解决了。”
雷霁云听了这话,蛮不高兴:“我妹妹原来是贵人,现在就不是贵人?什么眼光不眼光,她根本就没想嫁!你胡说什么!”
画眉不敢往下说了。她本来想说,有一个人很合适。
在画眉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很奇妙的感觉,觉得雷梦瑶和张鹤平有夫妻相。张鹤平虽然当年在雷家打过茶工,但画眉并不认识他。所以,当张鹤平带黄子墨从杨芳林来到雷家说亲时,画眉在东边的厢房里透过纱窗往客厅望,就张冠李戴,把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张鹤平看成了黄子墨,赶紧去绣房给梦瑶报喜。后来娶亲时,画眉才晓得自己看走了眼,但她从不敢说出自己闹的这个笑话。梦瑶新寡,画眉也沉浸在心痛之中,没有往这事上想,是在雷霁云多次提到要为梦瑶寻对象时,这个奇妙的感觉又从脑子里哪个角落钻了出来:他们真的是有夫妻相。要说原来是看走了眼,是乱点了鸳鸯谱,两个人的身份隔着,不敢往下想,而现今,梦瑶遭了变故,两人的身份拉近了,要是真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画眉见雷霁云不高兴,还哪敢往下说?就把这些吞进了肚子里。
画眉说:“梦瑶的事,我晓得你急,不如抽个空去杨芳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