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12月,张光年作为中央专案组“审查对象”,下放到向阳湖接受“劳动改造”。此时他已有56岁,身体状况很差,失眠、肝炎、胃溃疡、痔疮频繁干扰,但挖渠、挑泥、筛沙、割麦等强度劳动他都要参加,因左臂有伤残,行动容易失去平衡,所以在劳动中经常掉进水里、倒在地上,闹出笑话。
劳动辛苦,生活艰难,这些他都能咬牙坚持,但让他不能忍受,感到最痛最苦的还是没完没了的批斗,他在《回忆老友陈白尘》一文中写道:“在下放干校之前的批判斗争是十天八天一次,专案组的提审训斥三天五天一次,到干校后,则是朝会批,夕会批,田头批,随时随地批……”
在向阳湖,他一举一动都受到监督。他在班、排、连、大队、校部等层次的批斗会上作过无数次“检讨”,也向组织写过无数次思想汇报,但总有人说他不深刻、不彻底,不能让他过关。因他有“问题”,全家都受到株连。先是远在乌鲁木齐市教书的小妹张惠芳,不堪凌辱而自杀身亡;稍后是衰老怕事的父亲,因两次抄家受惊及其他变故忧惧病倒,导致脑血栓发作逝世;接着是大妹张莲、创作剧本《最后一幕》的二妹兰先被打成文艺黑线;再就是弟弟张文华因冤案错判在沙洋农场劳改,一直不能平反;儿女们因为他的“问题”不能报考升学、不能加入共青团而受到歧视——精神受到重大打击的女儿写信到向阳湖说:“亲爱的爸爸:您的女儿长大了。您要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收到信后,他泪流满面,无言以答。
1970年盛夏,干校开展大批判,主要批张光年所写的《黄河大合唱》,说是宣扬国防文学和投降路线的“黑标本”,为此,专案组年复一年、月复一月地追查、逼供和取证。当然也有同情者给他关爱、照顾。有次批斗会头天晚上,被安排发言的人主动来问他,如何应付上面的要求。张光年说你就按照《红旗》上的话重复一下不就行了吗?后来,批来批去批油了,每次批斗《黄河大合唱》要他检讨,他就将《红旗》上批判的语言重复说一番,居然多次蒙混“过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