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8日 星期
汀泗桥(卷一)
陈敬黎著

  张海量一口气把秀梅进张家大门两年来积在心里的话说了,转身几步出了门,反手轻轻将门关了。

  秀梅从来冇听见那鬼男人说这么多话,刚才他进门把龙洋丢在桌上,她就感觉到他在出气,往日他是把钱轻轻放在桌上不言不语走的,今日不一样,现在他好像把这一辈子要对她说的话都说了,她听了,大吃一惊,冇想到好多事他早有打算,好像看透了她的心。

  吃过夜饭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张海量像往日一样,出了后院门,到汀泗河边,心事重重地沿着河堤往下游走。河面上,放排工大呼小叫着推开撞在一起的竹木排,为进出汀泗桥的大小木船让道。汉口华昌舱船公司的最后一班游轮收了班,载着客人鸣着笛驶进了一片茫茫夜色中。顺着河面吹过来的夜风拂面而过,吹明白了张海量的心事,让他越想越清楚以后的事该如何办。

  在河边转了一个圈后,他估计同兴酒楼该用的水刘来宝挑得差不多了,便转身回了家,拿起桌上那把祖上传下来的紫砂壶,过过细细摸了一遍,把壶里的水喝干了,小小心心地将它装进那只为它专做的檀木盒内,用一张冇破开的包药纸包好,抱着它出了门,

  汀泗桥街上灯火通明,人来客往,那些大商号挂在门口的汽灯将街道照得能看见地上的针。挑夜宵担的小商人此呼彼应地在街上吼:米酒、肉丝面、糊汤、米粉。挂在他们扁担头上的油灯比鬼火亮不了几多。

  过了廊桥后,张海量冇从同兴楼的正门走,而是穿过胭脂巷,进了那条通往同兴酒楼后门的小路,低着头匆匆靠近同兴楼,见门关着,伸手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晓得楼内还有客,厨师、杂役都还在忙,伸进头去,见冇得人注意后门,轻手轻脚地进了门,扫了一眼那排杂役的住处,见刘来宝的房内亮着灯,晓得他在房内,便几步走到门前,伸手轻轻推开门。

  每天到这个时候,刘来宝才歇下来,他刚丢了扁担,坐下来喝了一碗冷茶,心事重重地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月色笼罩的塔脑山,人却好像掉进了一个无边的黑洞,看不见光亮。这几日他不晓得秀梅么样了,明日又是月圆人不圆的中秋节,秀梅可能有了身孕,他又不能去见她,该么样办?他六神无主。

  张海量见刘来宝背对着门站在窗前,他开门的声音都冇惊动他,晓得他在想心事,秀梅怀了伢崽,这么大的事,他不能不想,张海量很清楚,刘来宝心上压的石头不比他压在心上的轻。

  “来宝。”张海量装出笑脸,轻轻唤了一句。

  正在黑洞里找不到路出来的刘来宝,突然听见海量哥那十分熟悉的声音,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在做梦,猛地转过身来,看见张海量直挺挺地站在面前,目瞪口呆,过了不晓得几久,才张着大口,结结巴巴地叫着:“海……海量哥。”

  自从刘来宝与秀梅有了肉身交合后,他几个月都冇看见海量哥了,有两次张海量过来看他,他远远看见了,连忙躲着不敢见他的面,现在突然见了海量哥,刘来宝仿佛五雷轰顶,脑壳里一片“嗡嗡”响,张着大口,只有进气,冇得出气。

  张海量见刘来宝惊恐不已,心里的结有了确切答案,往日他见到他,总是非常亲热,今日大不一样了,他晓得来宝心里装着他这个一口一声的海量哥,又视为救命恩人的事,事已至此,也不能完全怪来宝不仁不义,他十分清楚,秀梅一日找不到她一见倾心的男人,一日就会疯不疯癫不癫地到处跑,到处找,甚至会疯死。现在找到他了,她安心了,也不疯不癫了,被她弄得鸡犬不宁的家,现在安宁了。

2014年4月8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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