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乡下，看到86岁的母亲在走廊低头做针线活，满头白发银光闪闪。母亲见我回来很高兴，把蒲扇递给我说：“你扇一下风，我马上就好了。你买的这个衬衣领子太宽，披在后面很热，我把它剪掉，做成圆领。”对此我见怪不怪，平时我们买给她的衣服，她但凡不满意，就要亲自动手，加工成自己满意的样子。

  母亲的身边，放着一个老红色的针线篮，在我们家乡叫置旧篮，意思是放置旧物的篮子。这个篮子长44厘米，宽24厘米，用很细的竹丝编织而成，非常精致。篮子里放着针头线脑、剪刀、顶针、钳子、各种布块。用了一个世纪，篮子已旧，但母亲还是离不开它。

  这个针线篮是母亲与父亲结婚不久置办的，在那艰苦的年代，家里少不了这样一个针线篮。特别是当孩子们出生之后，穿衣裤着鞋子，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个针线篮是多么重要。

  我们兄弟姐妹七人的衣服鞋子，都是老大穿了，老小接着穿，加上小时候我们都要跟着大人上山砍柴，下田干活，衣服脏了就要使劲搓洗，破得快。辛劳的母亲，白天要出工，回家要做家务，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缝缝补补。

  常常，我们围着八仙桌写作业，母亲就坐在边上，把破的衣服挑出来补好。有的是穿的年代久了，背上易脏的地方越洗越薄，即将要破，母亲就用一块较大的颜色相似的布盖在上面，再细细地缝补起来，针脚匀称，布块也不弯斜。有的只是撕了一条缝，母亲就两边斜着进针，密密地补好，看起来像一条鱼刺，非常漂亮。有的衣服，因穿了几个孩子，已是补丁连补丁，但经过母亲的巧手，我们都愿意穿。

  为缝补衣服，需要收集很多布块。母亲是个有心人，把条件较好的人家丢弃的破衣服，偷偷地捡回来，洗干净，剪下可用的部分，放在针线篮里备用。自家破得不能再穿的衣服，也把较好的部分拆出来，叠好，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缝补衣裳，母亲还要纳鞋底。一厘米厚的“千层底”，针很难穿过去，母亲就将顶针套在手指上，帮助针头扎进去，再用针钳拔出来，将线拉紧。“千层底”做好后，看上去针脚细密，结实耐穿。接着做鞋帮子，再将鞋底与鞋帮子缝到一起，叫做“上鞋”。做鞋是针线活里最费时费力的事情，每双鞋何止千针万线。

  那时，全家老小的衣服鞋子，都靠母亲一针一线地缝制。因此，但凡有一点闲，母亲的脚边就放着这个针线篮，手里不是缝衣服，就是纳鞋底。

  一个世纪过去了，这个针线篮经母亲的双手长期摩挲，加上岁月风尘的侵蚀，颜色已经变淡，像一面斑驳的老墙。好在母亲还在，母亲还需要它，它也忠实地陪伴着母亲。

  当我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母亲的针线活也做好了，我惊叹母亲的针线功夫还是那么精致，衬衣的圆领像裁缝做的一样，看不出是她用手工缝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