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朋友江峰多次打电话来,约我去鄂南松柏岭转转。便问,松柏岭上有什么风景?江峰笑着说,岭上白云多。哈,这个回答让我瞬间想起了南北朝时陶弘景的诗句“山中何有所有,岭上多白云。”一下子勾起了我的浓厚兴趣,欣然允诺江峰,周末就南行,去看松柏岭上的白云。
松柏岭离崇阳天城23公里,因遍植松树和柏树而得名。最高海拔860米,在鄂南山区并不算高,但山里,路陡,道窄,弯急且多,如果两车相遇,在稍宽处,两辆车,才能擦身而过。交通的不便,让这里的14000多亩楠竹,千百年来,只能在穷乡僻壤里自听风吟,惯看白云,偶尔变成山民们的簸箕,竹篮,竹簟,竹床,竹席……但运不出去,最后只能自生自灭。江峰说,这是以前的情况。自扶贫攻坚以来,在驻村工作组的竭力帮扶下,路面已整体拓宽,加宽了1米左右,急弯处则加宽了近2米,还人性化地建有16个会车点,悬崖处也建有护栏。而今,竹木不愁运不出去了。
上岭的山路蜿蜒,像仙女扔下的银色飘带,曲折地缭绕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之间。路两边,不知名的灌木杂草葳蕤,欣欣以向荣;满目葱茏的树木,凝翠的楠竹,一片片混杂辉映,像绿色的海洋。我们打开车窗,清凉的山风吹进来,有一种春天的酥嫩;湿漉漉的雾霭涌进来,带着一种甜甜的味道;从崖上垂下来的绿枝条都伸到车窗内,一些藤蔓拂着我们的面颊,又划窗而去。在山腰之处,有一束红硕的花朵一闪而过,像火红的杜鹃花,又像粉红的桃花,还有星星点点的无名小花点缀在绿叶中。真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在这样的说说笑笑中,我们到了一块相对的平地,实际上是一条狭长的山冲。这就是松柏岭村的所在地。
江峰把车泊在青草地,我们便弃车而行。在空旷的山中,扯着喉咙自由地歌唱,走在山间的小路上。歌声飘过,山风和鸣,山谷回音。老远就闻到浓浓的牛的气息,却不见牛影,只从山林中传来“叮叮当当”的牛铃声,真乃山间铃响牛儿来,青枝绿叶间,影影绰绰能看见隆起的牛脊。江峰说,松柏岭有丰富的林地资源,空气清新,是发展山地养殖业、种植业和乡村旅游的宝地。这里现已建起集旅游观光、休闲、民宿、养殖、种植于一体的竹雨峰农场,并有5个规模化的养殖场。在农场的带领下,全村90%的农户饲养生猪1—3头,30%的农户或养牛,或养羊1—7头,鸡鸭鹅更是在遍地撒欢。
进入村庄,屋宇多倚山而建,因为连片的平地不多,不像山下的村庄屋堂成片,幢幢相连,这里倒像是星罗棋布般的散落。有新房,一色的二层平顶楼,楼顶还竖着太阳能热水器,楼后就是婆娑的竹海,面对着一口刚露出尖尖角的荷塘;也有旧屋,隐在山洼洼里,绿叶扶疏,三面土墙一面门窗,屋顶还盖着黑色的鱼鳞瓦。多美啊,真是乡野如画图。松柏岭上,有三个自然的村落,290多户,1400多人,一直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改革开放后,邑人成群结队外出打工,最少时,村里仅剩200人,是名副其实的空心村,空壳村。一直到了近几年,因脱贫攻坚,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修路,改电,找水,一众基础设施的改善,加上县政府的回归经济政策扶持,才陆陆续续有年轻人回村创业。说话间,一片赭红色的建筑群,赫然矗立眼前。江峰说,这是新开的一家度假村。老板是本地在外经商的成功人士。富裕了,不忘造福乡梓,便回家乡盖了这片度假村。江峰说,度假村开业后,吸引一批本村就业者,更促打工仔的继续回归。松柏岭村2018年85户319名贫困户整体脱贫后,又进入乡村振兴的新时代。
沿着弯弯的山路跋涉,勃发的春意,撩着青草的滋味,不时,就能与几棵上百年的古树相逢。尤其是一株高大挺拔的三角枫,树冠直径有上十米,遮天蔽日,荦荦大端;在众多树木中,卓然不群。据说,松柏岭上受挂牌保护的古树就有数十棵之多。路两边的树木,密不透风,山雀子的鸣叫,百啭千声。我们气喘吁吁,才登上松柏岭的山巅。站在最高处,举目四顾,“一览众山小”。望着周遭的山峦峰岭,白云缭绕,云蒸霞蔚,万千云岫入心底。这就是江峰所说的“岭上白云多”乎?只见洁白的云朵,时而一朵赶着一朵,像牧羊人的羊群,或东,或西,收放自如;时而像片海棠叶,在云天之际自由地飘来荡去;时而像枚蘑菇,旋转着升腾,升腾到云天之外;时而像一辆驾着的长车,定要踏破贺兰山缺;时而被风吹散,倏地云淡风轻,无我无欲。俯瞰白云下的村庄,像浮在绿海之上的岛屿,屋舍俨然,错落有致,忽隐忽现,“白云窗里出”,像是海市蜃楼,又似琼楼玉宇。突然,一声鸡鸣,两声犬吠,三声羊咩,四声牛哞,划破白云,划破山林,让我们从幻梦回到现实。松柏岭像是人间仙境,又是世外桃源。
从松柏岭回来,我喜欢上了白云多的松柏岭,但不会像陶弘景那么吝啬,“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反而会把松柏岭的白云打包寄给远方的朋友,像陆凯那样慷慨,“聊赠一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