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无官一身轻，可李安却相反。

  二月退休，三月疫情封控，莫说小区飞不出一只鸟儿，家里蚊子都躲到了角落。因为呀，小区路上来回响着喇叭声：“宝贝们，宅家光荣，气死新冠！”

  好多次，李安搭到门把上的手，被小喇叭喊了下来。实在忍不住，打开门缝探探脑门，老伴追过来一声大吼：“出了这扇门不要回来。”

  李安关上大门，在客厅转圈。

  大概转了三五天。一天早上，李安穿戴整齐，手臂夹个黑色包，与老伴说：“我开会去了。”老伴在煮面条，关了燃气，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边，夺下李安胳膊弯的包包：“开什么会呀，你都退休了。”

  “秘书小张来电话，说接我的车子到了小区门口。”李安把手机伸到老伴鼻子底下。

  一个要去开会一个不让开门，争论了五分钟样子。突然，李安大声呵斥：“办公场所，岂容你捣乱！”说着，目光冷冽四下扫去，喊小张。老伴感到不对头，用钥匙反锁了大门，跑房间给儿子打电话告知，儿子说：“妈，您先稳住我爸。”

  一会儿，儿子来电话：“妈，我咨询了网络医生，说我爸这是老年痴呆萌芽状态。”

  儿子说，老爸退休前做了一次体检，把疑问拍照传给他。他问过医生，说老爸脑组织额叶有轻度萎缩迹象。额叶是与智能有关的脑组织。额叶萎缩，会有老年痴呆相关表现。

  “那怎么办？”她着急道，“我们小区，还有全城，都已封控。”

  “妈，现在是萌芽状态。”电话那边的儿子焦急。母子俩讨论来讨论去，客厅传来李安喊声：“小张，布置好了吗？”

  儿子说：“妈，您把手机递给我爸听。”

  “李总，会场横幅还没挂上去。”儿子在电话里捏着鼻子回复。

  “你这秘书怎么当的？”李安一巴掌拍向茶几。他真的发脾气了。

  “好的，李总。”儿子的浓浓鼻音。

  李安背着双手，在客厅急促地走来走去，一会儿看一下墙上挂钟，很焦虑。

  老伴也不管他，埋头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李安向大门走去。老伴赶过去挡住门把手，把手机递给李安：“小张给你来了信息。”

  李安抢过手机就喊：“兔崽子，今天你耽误会议，看我不扣你工资！”

  “等等，按语音说。”老伴用指头点对话框，“按住，通话一次60秒。”

  “把车开到我楼下来。”李安嘴巴快要贴紧手机，正色道。

  一对一语音开启，李安完全沉入到听与讲之中。

  “什么？改为线上会议？我怎么不知道？上面通知？那好吧。怎么个线上操作？线上都到齐了吗？王主任还在小区门口等我？这老头子怎么就跟不上时代啊，你赶紧叫他把车带回去。线上，记得啊，线上！”

  第一轮语音结束，李安喝了一口云雾茶。老伴再次点开群聊，众多签到：李总好，我到了。

  报到。收到。到……一口气有三四十人报到。

  李安按语音喊道：“人太多眼睛看了发花。小张负责清点人数。”

  “等等，名字怎么都变成了数字？”李安皱眉，“秘-002，办-003、财-008……我是几号？”

  正说着，秘-002一行字飞进屏幕：“@李总-001，大家欢迎李总讲话。”

  一串鼓掌表情包蜂拥而至。

  李安在老伴的指导下艾特所有人。

  “当前静默期间，宅家光荣。除了志愿者喊下楼做核酸外，谁擅自出门我扣谁工资。财务科划出资金，发放给员工人均200元，用于封控期首批蔬菜补贴。划不出来，我老伴有银行卡先垫垫。”

  李安刚说完，财-008发言：“李总，我线上发补贴好吗？”“同意。”

  紧接着，微信群下起了红包雨。

  会议结束，接近中午。李安端起茶杯，用力喝了两口云雾茶，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说：“嗨，今天线上会议，是我当老总以来最有成效的一个。”

  厨房里，老伴与儿子通话：“你二舅三姑都在群里啊？什么，还有你同学？”

  她右手放水洗菜，左手将手机紧贴耳朵。儿子说：“妈，财-008是我二舅，我把钱事先打给了二舅。”她悄然一笑，微信飞去一行字：“儿子，老妈为你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