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进山的道路还是坡陡弯急,坑坑洼洼,路基时有塌陷,险象环生,二十多公里山路,硬生生要花一个多小时。
远远地看见一处建筑,楼顶飘扬着国旗,青山环抱下显得格外干净清爽,黄色的马赛克仍然完整,还像新的一样。
走近了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所叫作雨山的小学,但仔细一看又不像学校。因为缺水,操场上大半土地都种上了红苕,苕叶扑腾开来,像是铺上了一层绿地毯,也免去了大风起兮尘飞扬之害。仅剩的两个篮球架隔空相望,没有孩子们的欢闹,它们似乎老得很快,无精打采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偏居一隅的一个乒乓球台被荒草包围,台面缺了一角,如风烛残年的老人,等待着岁月的宣判。
一楼走廊墙上悬挂着范仲淹、鲁迅、文天祥的名言。许是当年师生们亲手栽下的一排桂花树已经枝繁叶茂,足有六、七米高,几乎要与楼顶握手言欢了。
楼道进口的公示牌记载了学校的来历。一九九一年十二月由崇阳县直机关干部职工捐款修建。我信步走进一间教室,原先摆放课桌的地方,置放着十几个黑色的大瓮,盖得严严实实的,一股浓郁的泡椒味在室内荡漾,勾引着我的味蕾,唾液瞬间占据了我整个口腔。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陡然响起,将我的思绪驱散,难道还有学生在上课?很快,几声欢快的笑声就证实了我的猜测。只见一大一小两个学生正在桂花树下尽情撒欢。嗬!还真有学生?!
我饶有兴趣地走过去,询问他们的情况。女孩子叫吴雨萱,今年六岁半,读小学一年级;男孩子叫丁涛,今年十五岁,也读小学一年级。
怎么还有这样的学校?我不禁走进他们上课的教室。教室里品字形摆放了三张课桌,课桌紧靠在一起,如同头挨着头。后墙上写了一排大字:我们就从这里出发。大字下摆放着一个书柜,里面只有四本书:一本中国未解之迷,一本兵器知识,一本世界地理1000问,一本漫画书。书面有八成新,应该是很少翻看。一位体形微胖的男人正在擦黑板,上面板书的是汉语拼音,看来两个学生说得没错,他们真的都在上小学一年级。
老师回过身看到我,推了推眼镜,仿佛要将我这个不速之客看得更清楚。
随后的交谈基本上是老师说,我听。老师姓徐,今年五十二岁,本村人,原来在山外教书,村支书一句“留在村里没书读的孩子可怎么办”的话,让他义无反顾返回了大山。最初只有一个学生,就是那个男孩,丁涛。因为父母在外打工,从来不管他的学习,十五岁了还不识字。徐老师并不嫌弃这个学生,而是从零开始,一对一耐心教学。
徐老师回村带学生的消息传遍了村子,不久,吴雨萱的奶奶就把吴雨萱送来了,因为吴雨萱很“野”很调皮,山外的老师管不了,奶奶也管不了,一说村里小学又复班了,就把她送了过来。
徐老师对这两个学生很疼爱,也很严格,每天八节课一节不拉下。他亲自教语文和数学,音乐、绘画则通过互联网远程教学。
课间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徐老师又开始召唤两个学生上课。我也就此道别。临别时徐老师将自己制作的一罐泡辣椒送给我。大山上土地贫瘠,缺肥少药,适合种植辣椒,辣椒扎根在高高的幕阜山上,经过长时间的日照,味道和其他地方的辣椒真的不一样。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再次踏上这所学校,得益于幕阜山旅游公路的开通。山里的这些辣椒,还有各种野果蔬菜,立刻成了游客眼中的香饽饽。赏樱花,访密林,攀岩探洞,游客纷至沓来,给山里人带来了新鲜感,也带来了脱贫致富的机遇。
雨山村地处幕阜山深处,原先交通闭塞,村里的年轻人都到山外打工,现在随着幕阜山绿色产业带的开发,村里成立了辣椒专业合作社,山里人家的日子渐渐红火起来,外出的村民陆续返回村子,有的开起了农家乐,有的做起了农副产品生意。这所建在大山里的小学校,即将迎来崭新变化,校舍被修缮一新,徐老师说,已有山外就读的孩子转回到村里上学,他坚信自己的学生会越来越多,这里不再是一个鲜有人涉足的地方,这里有蓬勃的朝气,有腾飞的乡村,有绿色的希望。
下山的路虽然崎岖,但道路进行了硬化刷黑,丝毫感觉不到颠簸难行。回过头,我看见一面崭新的国旗在微风中挥舞,直到走下山腰,它仍在山间高高飘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