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0日 星期
炖出年味儿
■胡喜荣(嘉鱼)

  腊月启程,向故乡出发,向一锅汤的温暖靠近。故乡地处鄂南,一直流传着“无汤不成席”的说法。在年的舞台上,美食是一支协奏曲,汤无疑是这支曲子里最美妙的音符。

  故乡的年味儿是炖出来的,我打小就知道。那时正值生产队时代,大家都很穷,一年也难得吃上两回肉,大家都盼着杀年猪。

  “……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鸡……”在孩子们欢乐的歌声里,一群壮劳力把队里喂养的那头猪绑在树上,屠夫拿着尖刀对准猪咽喉一刀下去,冒着热气的猪血汩汩地流出来,接着褪毛、开膛、剔骨、切成肉条子。乡亲们都笑眯眯地排着队伍领猪肉。歌声、说笑声、脚步声,驱走了冬日的寒意。

  肉分好以后,接下来的重头戏是把剩下的骨头炖成汤。乡亲们临时在草滩上搭了两口灶,上面支着两口大铁锅。几个年轻人在西凉湖中把湖藕洗净、切段,和猪骨、生姜一起放在锅里炖。木柴在锅底噼里啪啦地唱着歌,火苗兴奋地舔着锅底,锅里的水汩汩地欢叫。白烟袅袅升腾,我们吸溜着鼻子,眼巴巴地等着。

  经过长时间的炖煮,两锅猪骨藕汤终于炖好了。我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碗,队长先给老人和小孩每人盛一碗猪骨藕汤,剩下的就分给青壮年劳力。男女老幼一个个喜笑颜开,站在寒风呼啸的草滩上津津有味地喝汤。老婆婆眯缝着眼睛,捧着碗抿着嘴唇喝着,发出“滋滋”的声音,喝一口就咂吧咂吧嘴,仿佛在回味着汤的余味。汉子咕噜咕噜地喝,大口大口地嚼。我端着碗,酽酽的汤,粉糯的藕,绵软的肉,喝一口,满嘴都是油,咬一口,满嘴都是香。一碗热汤下肚,身子就慢慢暖和起来,过年的喜悦在心间涌起。

  后来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乡亲们口袋里有了余钱,过年就变着花样炖汤,淡黄的甲鱼汤、亮黄的老鸭汤、奶白的鳜鱼汤……这些汤不光色泽鲜艳,而且味道鲜美、营养丰富。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母亲炖的鸡汤粉。

  除夕中午吃过年饭之后,母亲把早就杀好的鸡放进砂锅里,搬到火塘上的“三脚猫”(一个铁圆圈下面焊三个脚支撑的铁架子)上。火塘里一节半干不湿的树根燃烧着,树汁滋滋地响,有时还像鲤鱼似的,吐出一圈圈小水泡,一股木香弥漫在农家的土墙瓦楞间。鸡汤炖好后,放入泡软的红薯粉条继续炖。我们姐弟几个围坐在温暖的火塘边,说旧年的收获,谈新年的打算……母亲温柔地看着我们,父亲鼓励我们继续努力。

  除夕之夜,屋脊与夜色融为一体,点着白炽灯的家格外亮堂。母亲给我们一人盛一碗鸡汤粉,肉香、粉丝香、葱香一齐钻进鼻翼,让人胃口大开。我们赶紧吃起来。肉鲜嫩,粉软滑,尤其是汤,喝一口,一股子醇香在唇齿间荡漾,久久不能散去。母亲说,鸡汤就是“吉”汤,喝了新年事事吉祥如意。

  这些年来,我走南闯北,喝过各种各样的汤,而心中最惦念的依然是故乡的汤。午夜梦回时,那汤是舌尖上最浓的一碗乡愁。

  腊月启程,年前抵达,推开老家虚掩的柴门,喝一碗故乡的汤。这炖出来的年味儿不仅暖胃暖心,还赐予我们智慧和力量,让我们无论在怎样的境遇里,都能把生活炖成一锅美味。

2020年1月20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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