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带着对故乡的眷恋,我回了一趟老家。游走于乡间的田垄,只看见田野的水稻已经收割,草丛中秋虫唧唧,密林上空,抬头偶见一群大雁目标一致地向南飞,它们排成整整齐齐的人字形,在天空嘹亮地叫着,好像在庄严地宣告:秋天来了。这时有农人在山间的梯田里刨红薯,一幅乡间特有的劳动场景,极富诗情画意,把我的思绪带回到十几年前的秋收季节。
我的故乡在鄂南林区,那里山高林密,全年的气温偏低。因此,山里人每年只种植一季水稻,待到立秋之后,水稻、玉米、豆类等单季作物都成熟了,等待着农人挥镰收割。其它菜园里面的冬瓜、南瓜、红辣椒也相继被采摘入库了,剩下的农事就是挖红薯了。在赤壁随阳老家,由于山林多,耕地少,粮食不够吃,山里人就把稻谷和红薯当做主粮。每年种一季稻谷,插一季红薯,有劳动力的大户人家,还会见缝插针,在空地上播种一季冬小麦,如此春播秋收,循环往复,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山里土地肥沃,土质松软,非常适合种植红薯。山里的红薯不仅个儿大,水分足,单季产量也非常高,而且这种农作物从不挑土壤,在任何土质情况下,都能够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听年迈的老父亲讲,他说在过去的大饥荒年代,红薯是山里人赖以果腹的主粮。因此,人们把红薯当作命根子一样看待。那些年,山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大面积种植红薯,现在看来是有一定原因的。因为在过去,山里人靠天吃饭,每年种一季稻谷,种一季红薯,如果稻谷歉收,就用红薯来弥补口粮的不足,免得挨饥荒。`
童年时代,我记忆最深的是每年的霜降过后,老虎岩的一些山地里的红薯就彻底成熟了,这就意味着山里的大秋收开始了。挖红薯是所有的农活中比较辛苦的事情,持续时间比其他农作物的收割要长。每年的这个季节,来自北方的大雁纷纷往南飞,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就在这个节点,一齐上阵,妇女拿着枪担、镰刀,到地里把红薯藤蔓从根部整齐收割了,放在田埂上晒干水分,挑回家来,当做冬天喂猪的猪食了。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男人们就得赤膊上阵,一个个扛着挖锄、挑着土篼或者是箩筐,沿着狭窄而蜿蜒的山路,一溜小跑来到梯田的红薯地里,吐了口唾沫星子,搓揉着结满老茧的双手,抡起挖锄,一畦畦的红薯,在富有经验的大人们准确的落锄下,被一窝窝刨出来,连着几根稀稀拉拉的红薯茬,拎起来抖落黏贴在红薯身上的沙土,往红薯堆里扔,这些刚刚出土的红薯,大的一窝儿结着有七八个,小的也有两三个,挨挨挤挤。红薯的品种有多样,我们山里人把带红瓤的叫做红心薯,把带白瓤的叫做“广东薯”,其中“广东薯”的产量最多,一亩地产上千斤也是比较常见的。在我们家,父亲力气大,把红薯刨出来之后,全部扔到一起,我和妈妈把红薯带出来的泥土擦拭干净,然后一一码放在土篼或者箩筐里,看着堆成小山似的果实,一家人感到特别开心。紧接着,我们把红薯挑回家里,晾在院子里面,待红薯表层的水分散发之后,储存于柴火房的地窖里,需要吃的时候,人就用木梯下到地窖里,随时取用。
每年的秋天,故乡是特别丰盈的,大山也特别的慷慨!你看呀,那一畦畦的红薯被我们刨完后,父亲开始驱牛犁地,在犁铧翻过的地方,一些刨剩下的红薯重新被翻了出来,我和姐姐们则紧紧跟在父亲后面捡,一个上午也能捡几十斤。在过去缺粮的年代,它可是我们赖以果腹的口粮呀!捡完掩埋在新翻土壤下面的红薯,我累得躺在田埂上的杂草丛中,仰面朝天,金风送爽,碧空澄澈,没有什么任意悠游的云彩在苍穹上,只有那秋天的使者,一群群的大雁南飞,彼此鸣叫着从群山飞掠而过……老黄牛在地里觅食着零零落落的红薯茬儿,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此时,故乡的群山、天空、雁群、老黄牛、梯田……构成了一副美轮美奂的田园秋收图,令人心醉。
如今,离开故乡二十几年了,每当秋季来临,偶尔听到大雁的叫声从天空传来,我便想起了故乡鄂南随阳山区热火朝天的秋收,勾起了我对故乡浓浓的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