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25日 星期
母亲的棉鞋
王秋萍(通山)

  从呱呱坠地那天起,我的生命就与母亲息息相关。如今我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但在母亲眼里似乎永远不会成长,永远令她操心。

  我是母亲生命里剥落的种子,是她人生酸甜苦辣与悲欢离合长流中最亲的支流。无论欢笑或悲伤,最挂念我的是母亲,唠叨我最多的也是母亲,最难以回报的还是母亲。她的爱孕育和滋润着我,也洗却我一路的尘埃和忧伤,当我受了委屈,母亲就是豁出生命也会保全我的安危。

  母亲今年65岁,仍然健朗能干。她在那个饥荒的年代念完了初中,二十岁时嫁给我父亲。母亲1982年入党,担任村里的妇女主任兼村医,在忙完农活和工作之余还要做裁缝。她经常免费为穷苦的村民缝制衣裳,每当政府有救济的大米和衣服,她总是亲自送给最贫困的几户人家。父亲在省城工作,交通和通讯极不便利的年代,每年只能在几个重要的传统节日回来小住几天,多数时间是母亲一个人拉扯着我们姐弟三人在农村生活,这其中的苦自不言说。

  我是独女,父母视我如掌上明珠。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穿着父亲在省城买的时尚新衣,背着城里人才有的书包,足踏母亲一针一线纳的千层底,我走过稚气的童年和斑斓的少年。自小我学习不错还喜欢画画,即便母亲劳累不堪,她也从来不让我插手家务和农活。一直到出嫁我都没有做过饭没洗过衣服,现在我偶尔还会怨怼母亲对我的溺爱,致使我从来不知愁滋味,继而有些任性和孤傲。尽管父母不让我插手家务,但他们对我的管教相当严厉。记得十岁那年,我邀约几个邻家的小伙伴在门前的水塘用木板玩划船,一不小心船翻了,我们都滚到水底,挣扎起来后一个个成了落汤鸡。母亲刚开会回来,见状将我反锁在房里用竹条狠狠抽打,致使我身上多处伤痕,但我没有怨恨母亲。

  家里有母亲做坚强的后盾,父亲才能安心工作,那时没有电话,只能靠书信联系。我上三年级时,母亲便授教我代她给父亲写信。五年级时,我的文字表达与书写已有了很大的提升,父亲便手抄了一本《增广贤文》让我熟读,母亲则讲解释义。父母对我的教育,是循序渐进式的,让我终生受益。

  都说父爱如山,母爱如舟。于我,母爱是重于山,巍于山。母亲在农村生活的那二十年,每年从春暖花开到冰雪初融,风里雨里,田里地间,我看到的都是她劳作的身影。播种插秧、整地收割、挑水砍柴、喂猪,一样都落不下。汗水淋漓着母亲饱满的青春,岁月侵蚀着她娇嫩的年华,风霜渐渐染白了母亲的鬓发,唯一不变的是她对子女的爱不曾消减。

  那天,母亲来了。一进门她就从鼓囊囊的包里往外掏,是拖鞋。她将五双不同颜色的拖鞋摆放整齐后坐在沙发上,无奈地叹息:“眼睛实在看不见了,做这几双拖鞋费了好大的劲。” 我鼻子一酸,竭力扬起头,不让她看到我眼里溢出的泪水。曾几何时,我在堂屋嬉戏,母亲端坐在门口缝制布鞋,她用金丝绒或格子布料做鞋面,一针一线,密密缝,在鞋带和鞋边用黑色或白色的布条滚一道细边,在鞋头绣上两朵红梅或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再在鞋带稍部缝上一颗晶莹的纽扣,活脱脱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来仿效她做的款式,路过的妇人都会停下脚步瞧一瞧,赞叹一番。这种纯棉布纳成的千层底软和透气,棉鞋犹其保暖,走起路来很是轻盈,每当穿上新鞋子,我第一时间会跑到小伙伴中去炫耀一番。

  日子像风一样把光阴从东吹到西,从南吹到北,也把母亲吹到了迟暮。看着她满头的白发和苍老的十指,感觉母亲老了,真的老了。再也不是那个做事风风火火,巧手做针线活的妈妈了。

  握着母亲缝制的棉鞋,我仿佛看见母亲走过的如许岁月。母亲一生以爱作针,以慈为线,一针一线缝起无数双千层底,穿着它,我们姐弟三人一路走来,才走得踏踏实实,稳稳当当。

2019年2月2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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