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手术室。匆匆赶往医院,烈日如灼。见到手术室外长椅上斜靠着的母亲时,不由得鼻头一酸,泪水几欲夺眶。
母亲嗔怪:“你来干什么,上你的班呀!又请假?叫你不来的,你爸这有我!”老人生怕耽搁了儿女的时间,工作来之不易。
一手握着母亲的手,一手搂着她的肩,看似坚强的她其实也透着无力的孱弱。“不来,心里过不得呀。没事的,没事的,爸没事的。”我低声宽慰着母亲。母亲的眼,一直湿润着,直直地盯着手术室的门,生怕错过了一丝有关父亲手术信息的传递。
手术室里应该有好几台手术同时进行着,不时有家属往那门口打探。母亲念叨着:“你爸七点就进去了,八点四十又加了麻醉,说得两三个小时呢!”不一会,母亲又一脸焦灼:“那年上钢板的手术也没这长时间呀,这都四个小时了……”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在这陪着母亲。平素,父母亲没少了锅勺锅沿的磕磕绊绊,而此时,只有深深的挂念。等待,最焦灼的等待,隔着那一扇白色的门。
还是14年那场车祸埋下的隐患,父亲植入钢板的左臂总是不得力,最近更是忍不住的疼。一家人商量下,决定做手术把钢板取出来。那可是上了八枚钢钉在骨头上的钢板,七旬老人得吃多大的亏!
大哥自始至终在手术室里陪着父亲,关注着手术全过程的每一个细节,没上手术台的他比平日更紧张。大嫂张罗了可口的午餐招呼着大家,大哥还交待嫂子晚上给父亲熬点米粥。亲情酽酽莫若如此。
四个多小时的手术,父亲被推回了病房。手术室门打开瞬间,大哥说了句“还不错。我去换掉手术服。”我和母亲都是含着泪箭步冲上去的,父亲精神看上去不错,只是假牙取了,像个瘪嘴老太太。科室主任也等着父亲,笑着说:“老秦,当年是这张病床给你上的钢板,今天还是把它留给你,好好休息。”
父亲左臂包扎着一层一层的纱布,引流管里殷红的血断续流出。拆出的钢板、八枚寸长的钢钉还缠着血和一些碎肉沫,装在一个塑料袋里,看着就渗得慌。父亲有些亢奋,不停地说东说西。硬是要赶我回去上班,还说晚上不要人陪护,他一个人就可以。还吹呢,当年做个阑尾炎,他半个小时就下地,第二天就去打篮球。我滴个爹呀,那年他才二十出头,现在七十开外呀!麻药没过,过了够他疼的!
大家对侄儿开玩笑说,豪豪,你就是爷爷的心肝宝贝,爷爷看到你就不疼了,今晚你就来陪爷爷哈!侄儿笑眯了说,那有么问题呢!父亲说,“豪豪你饿了没?爷爷柜子里有饼子,好吃得很!”“刚在大伯娘那吃得饱饱的,我不吃。”父亲又转向我,“你低血糖犯了,我这有饼干,是红枣味的,吃几块!”“你留着慢慢吃,我不要。”
父亲一辈子戒不掉的是烟,母亲说:“包里装了一条黄鹤楼到医院来了!”我说:“带来有什么用,医院不让抽!再说还有病友在这!”隔壁病床陪护的姑娘接话了:“这位也抽,昨晚两个人就对抽了!”病室全笑了。我接着打趣,“爸,现在来一根不?”父亲说,“不行,插着氧呢,引发火灾就不好玩了!”大家又笑了。
父亲是坚强的、善良的、乐天的,后续的康复是漫长的,唯愿安好,才有一个完整温暖的家。一直,我都是父亲手心里的宝,而今,父亲,是我心里的宝。生命是脆弱的,越老越如是,我想一直捧着,父亲和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