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一个个逝去的亲人在我脑海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其中一位老人不是我的亲人,但我一直把他当作亲人,只要一想起他,我就会泪湿衣襟,这位老人就是我的从华伯伯。
从华伯伯与我家不沾亲、不带故,更无半点血缘关系,称他为伯伯,是因为他与我父亲同辈,年龄比我父亲稍大。早年他和我家同住一个村湾,后来他虽然搬到另一个村湾但经常回来。那个村湾离我家不到一里路,他说,回来就是想看看我,他离不开我。
从华伯伯是一个孤人,因为从小患病,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他一生没有娶妻生子,但却非常喜欢小孩,村湾那么多小孩,他最喜欢我,一直把我当作他的儿子,有事无事都要拐来我家,逗我玩、给我讲故事。
上世纪七十年代缺衣少食,我家人多劳力少,常常无米下锅。从华伯伯经常把他节约下的米送一点过来,家里煮红薯吃时,母亲就在上面单独给我蒸一钵饭。
有时候,从华伯伯也自己动手,弄好吃的饭菜给我吃。他特别喜欢炒黄豆,炒的黄豆香喷喷的,很脆。炒好后就用烟盒装着,有时自己送来,有时托人给我送来。我现在记不清楚,他到底炒了多少黄豆给我吃了。那个年代,黄豆可是难得的美食。
为了养活一家人,1976年,我家被迫搬到离老家十多公里、田地多的高桥公社胜利大队去住。由于路程远,加上从华伯伯腿脚不方便,我们见面渐渐少了。家乡的熟人碰到我父母时说,自从我家搬走后,从华伯伯变得孤独多了。
1979年端午前夕,我放学回家,看见从华伯伯竟然坐在我家里。他右手缠满了纱布,精神很差。母亲告诉我,从华伯伯在山上放牛时,发现一棵树结了些桃子,就想摘些送给我吃,他把牛绳套在手上,踮起脚去摘,没想到牛突然奔跑起来,把他的手指头拉断了两根,但他忍着痛还是摘了十几个桃子,走了三个多小时送到了我家。
看着篮子里红通通的桃子,我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泪水如泉水一样涌了出来。从华伯伯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家伙,哭什么呢,我不是好好的么?”
我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此后没多久,家乡的人捎信过来说从华伯伯病了,病得很重。父母专门回去看望了他一次,回来后都很伤心,没几天,就传来了他去逝的消息。
知情人告诉我父母,从华伯伯得了癌症,没有钱治病,没有人照顾,疼痛难忍,最后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生病期间他时常唠叨我的名字……因为他是五保户,生产队长用几块木板拼成棺材将他简单地下葬了。那时候没有电话,联系不方便,也没有人通知我们。
从华伯伯不是我的亲人,却胜似亲人。可他去逝时,我却未能见上他一面。长大后,我曾多次去安葬他的那座山寻找他的坟墓,想在坟前给他烧点香纸,但一直没有找到,这成了我心中一个永远的愧疚。
年年清明,今又清明。这个清明节,我还是只能遥望安葬他的地方烧些散钱,含泪祈祷他在天堂那边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