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15日 星期
站在风口
■袁丽明(通山)

  小学时,年年欠学费被老师三番五次赶回家。每次被赶回家的时候,总想背上行囊出去打工一走了之。可是年龄太小,到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来回走了一天的路,去了一次镇里。每次听到要钱二字,父亲就会扯着大嗓门叫我不读了。可我真的不去了他又夹着棍棒把我赶到校门内。大小事务,我们也自然不敢招惹父亲。

  母亲每次都是四处去借,运气好的时候出门就能借到,不好时那就自然是空手而归。一个种田为生的庄家汉,一年四季最大的收获就是大米够吃,不用吃薯,不会挨饿。母亲常说人穷志短,每次看到她穿着屁股上补着补丁的裤子,用洗衣粉洗出的头发像玉米须一样蓬满头顶,满脸忧愁的样子,再说这些不长志气的话,我就很气她。

  总觉得人应该满身正能量,再苦再穷也要树一身正气,不被困苦打败。

  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书本上的人物。对于匍匐在最底层的农村,从小失去至爱双亲,夫家还有个时刻欺负她的男人的母亲来说,拿什么撑起对抗穷困的底气?

  可我以前不懂。一直不喜欢母亲,见不得她一脸穷苦的样子。每次她一说起心酸事,我就感觉上了紧箍咒,将已离开家门正感觉生活有了血色的我,用咒重重压下。

  所以,我从来没自信过。我解不脱这种阴影,我恨我自己,也恨母亲。母亲就是我的天,为什么我的天空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阳光?当然,我也很心疼可怜的母亲,常常一个人想到她的种种就黯然落泪。可是当着她的面,又若无其事大大咧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这样矛盾着。

  外出打工一年回家,村里人都在做糍粑。做这东西的过程极为复杂,得有不少人帮忙才能完成。父亲是不会出手的,弟弟还小,我像个公子哥一样,除了会吹牛,动起手来还不如弟弟。母亲也从没指望我。

  我跟母亲商量:“要不,咱们也做点吧?”

  母亲冷冷地说:“谁做咯?你们嘴一咧就是,吃起来嘴巴吧唧吧唧都会,做起来没个鬼毛帮忙。我腰痛,做不了。”

  我无趣地答复道:“哦。那就算了。”

  可是早上起来,盆里桶里都泡着米。原来,母亲本不想做,经我一说又忍不住还是做了。那天,看着她佝偻着腰忙碌了一天,我满心愧疚得生疼生疼。

  时隔多年至今,父亲的暴躁脾气终于有所改善,我们也长大了,家里的经济条件转好了。操劳了半辈子的母亲,本可以享清福,可她还是常去浙江鞋厂打工。我们都叫她别去了,可每次好说歹说,她还是背着行囊出发了。

  重阳节那天,正在浙江鞋厂里忙碌的母亲,也许算不上很老,可头发也在一根根接力赛跑般地白着,正悄悄迈进老年行列。突然想到母亲每次出门带着的那个保温杯,根本就不保温,我就说买一个新的给她寄去吧。可她不肯要,硬说自己的还能用。最终我们谈好我把新杯放家里,她很快就要回来的,把旧的搁家里再用新的。

  前两天跟她打电话,发现她声音嘶哑了,是种明显的感冒症状。其实她刚动口我就听出来了,只是没提。后来在微信里发信息问她怎么感冒了,记得多喝板蓝根和开水。之所以发信息,是因为我不习惯开口说这些关心类的话,感觉别扭。

  母亲很快回信息说:“没事啦,只不过长期坐在风口做事,被冷风吹得感冒了。从家里带来的板蓝根还有,等不忙了就去找出来喝。”握着手机的我,泪雨凝噎。母亲,如果可以选择,我更宁愿自己强大点,做您的厚外套,为您抵御一切风寒!保护您!

  小时候总觉得母亲的形象不够伟大,其实是她一直坚挺地咬着牙站在岁月的风口捱到现在,用她瘦小的身板阻挡生活的风雨,才造就了我们的生活。她总说人穷志短,可她半辈子的奔波劳碌,却在谱写着人穷志不穷的华丽篇章!

2017年11月15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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