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31日 星期
黄龙山的风
游黄河(赤壁)

  一踏上黄龙山,风就扑上了你的身。

  黄龙山上的风,轻灵乖巧。它懂你,伸出糯糯的舌头,有一下无一下地撩拨你的汗毛,然后躲闪开去,等你回头去寻它,它给你来一个满怀的拥抱。你迈开脚步,它为你整好了八抬大桥,你感觉根本不用自己走,你只定格于迈腿的形式,它架着你,去迎娶你的新娘。等你伫立四望,它鼓啷啷地如新娘般钻进你的衣服里,给你来个风中之浴。

  黄龙山上的风,从岁月的深处而来。你正在艰难地爬坡,忽然呜的一声,风来了。对面山上一坡的树林,整个树头白光一现,朝一边倒伏。这一阵风,又跳跃到另外一个山头,千万棵树,又如朝圣者,朝一个方向匍匐。风是带着哨子来的,不过它的哨子,不断地变化着节奏和旋律。刚刚呜的一响,如水进坛口急促嗡嗡之声,可是又转为呼气那粗重的喘气声。我最爱站在山顶,看一阵赶帐的风。一帐一帐的风,让千山万壑,集体舞蹈,绿海汪洋恣肆,绿涛远上云间。我仿佛看到列子从远天归来,他御风而行,飘飘欲仙,风在他的胯下,俯首帖耳,真乃天下第一奇人也。

  中午的风,夹着一股热浪,穿堂而过,那些桌子,茶杯,凳子,门上,甚至门的把手上,都是热乎乎的。风离去的时候,每次把物体上的颜色带走一点点,哪怕是白色,它也不放过。风挂在石头上,石头慢慢地成了碎碎的沙粒,风钻进书里,书发黄,最后只有一堆纸屑。风掠过人身,细嫩的肌肤,渐渐粗糙,且沟壑纵横。太多的无奈只在风中叹息。

  最害怕的是晚上的风。寂静得如一张纸那样薄的夜,忽然从远处涌来澎湃的海浪声,你根本不知道,它会朝哪个方向去,也不会知道它后面是不是还有更大的风,你只是听到或近或远的树林草木,甚至屋顶上的瓦片,嘈嘈切切的一阵乱响,黑愣愣的东西在不断的晃动,你便觉得你被整个危险包裹,群魔乱舞的黑影,好像在一口黑锅里煎熬,呼哨之声扑哧扑哧,还带着长长的拖尾余响。不过,你大可不必惊慌,这黄龙山的风,不会动地劈林,山间的树木如千军万马,阻挡着风的侵略。大风起兮神飞扬,树木就是山之神。

  调皮的风,一路伴你而行。你正走在路上,它从背后猛推你一把,等你回过神,它跳跃你前面,抓起几片树叶,慢慢地撒落,好像在说,来呀,过来,你来追我。连小溪里的流水,它也不放过。一阵风,溪水飞溅,大大小小的水珠化成雾霭,裹住你半身。我最喜欢史铁生《我与地坛》里的一句话: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祥的落叶。那样悠闲自得的风,只有在十月里,在金黄的季节里,带着秋的味道,和你一起度过美妙的时刻。而黄龙山上的风,却是一个小孩,它们有的时候千军万马,一齐出来,有的时候孤孤单单,独自一人,它们一定在寻找它的母亲,它的亲人,你看它那急切的样子,它钻进了每一个角落,它攀缘每一根藤条。它撒野的脚步声,清脆而空灵。

  在黄龙山上,无风,太可怕了。整个世界静得心慌,那些站得地老天荒的树木花草,耷拉着脑袋,全然没有活下去的打算,连乌黑的鸡都把自己埋在草丛中,脑袋别在一边的翅膀里,只有狗在四处寻找,也不知它在寻找什么,小溪里水流的声音都是懒洋洋的,沉闷声让人心疼。

  盘腿坐在一块乌龟形状的大麻石上,时光的颜色在你的面前不断变化,你恍惚成了一块化石,忽然间你看到了清风明月。想到了苏轼,“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我想这清风明月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人生有太多的不如意,然到黄龙山,风跟着你,不离不弃。它帮你清洗山外万物之累赘,满足于自我之人生。一生无获,唯有风相随,足矣。

  黄龙山上的风,什么时候能与你再相逢?

2016年10月31日 星期

第10版:花海泉潮 上一版3  4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