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进刘家桥古村落时,已是2015年的秋天了。
一栋连着一栋的古屋,皆为明清古庄园建筑模式。两层。砖、石、木结构,青砖至顶。高墙、高门楼、厅堂高大,有高高在上之势;雕梁、雕窗、雕厢楼,精雕细琢见身家;房相连、厢相接、巷相通,和睦相处显民风。看刘家桥古民居,就是看一段历史,一个地方的人文。
我轻轻推开一扇虚掩的沉重木门。“吱呀”,悠长一声,打开了通向时光深处的大门,叩响了静寂的瓦翎。光线从瓦翎间的缝隙、天井的上方投下来,与大门洞开透进的光亮汇聚,一进三重的厅堂顿时敞亮得多。石门、石窗、石坎、石凳、石沟、石磨、石臼、石天井、石板路,连墙角承重的拐角处,都是方正的大石块,或雕花繁复,或石刻简明。无论是石刻还是光溜溜的石块,都在向大地袒露心迹:不管世事沉浮,沧海变迁,我守在这里,守着不屈的信念,藏纳岁月的经纬,繁荣或落寞,不腐不灭,独自成歌。“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句经典名言突地从脑海冒出来,我茅塞顿开。石,从诗经里走出来的绝句,此刻,没有玉的贵气与奢华,而作为地壳的矿物质,以其坚硬的个性,在显眼或不显眼处,默默坚守着古屋的尊严,为543年的古村增添一份厚重。这份厚重,在深山荒野的前朝,是茅草矮屋或泥巴筑墙栖身之所的草民所无法企及的。其至今没被沦为山野的废弃物,是权利、地位、财富、或人文的象征。石的存在,是“彭城世家”血统中不甘平庸的见证,是刘家桥人卓尔不群的代言。
在刘家桥古屋流连的时候,天井四周石板的着地处有一层浅浅的绿苔,这由浅入深的绿,让我有久违的亲切。我脱掉鞋子坐在石板上,听旅游局陈大江还原刘家桥的历史:聚族而居的刘家桥人原来是大汉的后裔!先祖为汉高祖刘邦同父异母小弟彭城王刘交第60代刘伯常,其子刘如鹤头脑灵活,且目光远大,是方圆数十里有名的“智多星”。他流芳后世的经典家训:“不求富贵在,但愿子孙贤。”寥寥数字,便可见其视野与远见非同一般。他尊师重教,最先建起了皋鹤学校,供子孙熟读诗书,是当时远近闻名的书香世家。有“彭城世家”、“墨庄世第”之美誉。其后人有的经商,有的为官,又陆续扩大基业,增建新屋,修石拱桥,才有了今天成片的古民居。
小小村落,崇文尚德,在民国前有举人2人,贡生4人,庠生6人,秀才23人。咸丰年间,刘炳元以优异成绩升入京师国子监,为贡生。光绪帝时,其子刘毓华,为庠生,父子同朝入仕,曾被州府授予《父子明经》扁额。站在祖堂前,仰视那高高悬挂在厅堂的牌匾,一种崇敬油然而生。这一字儿悬下来的牌匾多为长方形,边框或雕龙刻凤,或简约如莲,经多年的烟火熏染,使其失去了原有的色调,呈灰蓝、暗红或黑褐色,斑驳破旧,金箔剥落。中间镶嵌的题字依稀可辨。带着皇恩浩荡的威严,或州府赐与的虔诚,或民间社会名流的敬仰,居高临下与我对视。在这种对视里,一个名门望族的声威让自己渺如草芥。每一块匾额,都是对刘氏后裔的褒奖,或为人、或为事、或为德;或表忠孝、或表贞洁、或表彰功绩,或铭志、或庆寿······
够了!对于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刘家桥古村,从成化九年(1472年)始建,历时543年,繁衍至今,也才23代。能有此殊荣,真的够了!
博古通今的陈大江一肚子人文典故,他浑厚的男中音在厅堂屋宇的木梁瓦翎间游走。人们惊叹地摸着浮雕木窗、精雕石刻、“双福双钱”石雕漏窗时,我却踩着青石板,独自穿行于村落的楼道小巷。“行至幽厢疑抵壁,推门又见一重庭”,一排排数过去,天井居然达54个,待我转身回望,再也找不到入口。屋宇绵亘,古巷幽深,我迷失在时光的渡口,任凭刘家桥一砖一石、一窗一瓦点击心湖,涟漪由点至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