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母亲就轻轻地取出那只红色的瓷杯，倒水，望着我皱着眉头将药丸一口吞下。她一边张罗早餐，一边安慰我说：“年轻时我也动过手术，当时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伤口上的血迹未干，就被送往救济所寻求帮助，靠人家给一碗小米粥，一点咸菜维持身体，那就是我全部的营养……”从母亲的眼神里，我懂得她的心疼，如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的慈祥仁爱。

  母亲的微笑如同夏日里吹来的一缕清风，吹散了心中的阴霾。母亲一生都不懂得用甜言蜜语去对待身边的人。唯有默然付出，不求回报。

  前不久单位体检，我被查出来身体有些隐患，听从医生的建议做了个小手术。出院不久，年迈的母亲主动承担起照顾我及全家的繁重家务。术后引起的并发症让我一度声音嘶哑。然而更令人痛惜的是母亲早几年就已经耳聋了，与母亲的沟通就成了问题。如同他人戏谑的那样：一个哑巴面对一个聋子，看你们怎么相处？然而母亲似乎并不在意，她用心观察我的动静。我与母亲有一套独有的交流方式：她问我什么，我若是需要，就点头；如果不需要，要么摇头，或是摆手。居然也能相安无事。

  母亲老了，背也驼了，年轻时的泼辣与干练劲已荡然无存。她像许多的老母亲一样，越发变得慈祥起来。与母亲的相守是命中注定的，而这样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我亦有刻骨的体会。现在，我从内心感激母亲，她用孱弱的身体，为儿女挡风遮雨，端汤送水，撑起一片爱的天空。母亲说，就算生命还有一口气，我也要来照顾好你……两个月的时光，快得如同转瞬。母亲眼见我的身体已经好转，正常上班。她又长吁一口气说：“这下我就放心了，我得回去帮你大姐照看茶园，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点头同意，虽然很不舍。母亲又说：“过一段时间，你去医院复查时，我再来照顾你”。我说：“我遵从你的意思，孝敬老人嘛，就是要顺着老人的意愿”。此时正值盛夏，后花园里的樱花树，月桂，合欢树正绿意盎然，一派生机蓬勃的样子。我与母亲时常坐在长满常青藤的凉亭里，默然无语。木质的长椅显得斑驳老旧，更衬出时光的流逝。我与母亲对坐片刻，有恍惚的宁静。

  有时候，觉得身体患疾也是一种人生的历练，又让生命多了一层更深刻的体会与感悟。若没有经历这一次磨难，怎能有如此安宁的时光，与母亲心无旁鹜地对坐？我愿陪着母亲一起慢慢变老。从小到大，我与母亲离多聚少，我与她对坐，无语，可我分明感受到她慈爱的眼神。这样陪伴的时光还能有多少年？母亲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一生中遇到过多少的苦难与不幸：母亲自小失去双亲，外公生前积攒的财富与大宅子被强悍的表兄弟四下瓜分。从此，她带着年幼的姨妈四处颠沛流离，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母亲说：“多么羡慕有爸妈的孩子，我吃够了没有爹妈的苦。”母亲说这些话时，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看不出有任何激动情绪，或是她将世事看淡了。

  送别母亲后，房子里顿时感觉空荡荡的。与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母亲的微笑，犹如一种力量始终支撑着我；母亲的坚强，将成为我人生最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