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以钢 作者单位:市水产局
香城的冬渐深,天渐冷。尽管很多人穿得像个棉花包,还是时常见到或身子佝偻、或手脚瑟索的行人。有的干脆“躲进小楼成一统”,用电暖器或空调御寒。
还是愿意在我们乡下过冬。乡下人家的正屋边都建有坡屋,坡屋角落挖有一米见方、四周垒上砖石的火塘。火塘上方大多悬挂“欺龙钩”(多为铁制,可通过伸缩调节高度,钩上挂吊锅或钢筋锅烧饭做菜),有的则用铁三脚架替代。
入冬前,就开始准备火塘的柴火。孩提时捡柴火的乐趣时常令我想起。林子里,经年掉落的松针像厚厚的金毯。男崽稍用竹筢划拉几下,就能挑上畚箕,满载而归。懒点的娃也能拖几根杉树枝回家交差。还有遍地的干松果如乐得笑开了花的娃娃。捡松果主要成了女孩的事。大人就拿刀扛锄,斫柴、锯木、挖树蔸。我一边拾着柴火,一边闻着松香、杉味,听着鸟鸣、虫唱,吃着三月泡、野毛栗,很有满足感。
火塘温暖着我的童年。那时,最喜欢听杉刺刚点燃时的噼啪噼啪声,最喜欢看有客要来时火呼啦呼啦的“笑声”,最喜欢烤冻得像胡萝卜似的小手。偶尔会偷偷地把柴火浇点水,捂着嘴看大人抱着吹火筒半天吹不起火的狼狈相。还清晰地记得,我有时就着火塘看书,有时偎在父亲膝头,听大人讲故事、唠家常,甚至为猜一个谜语而抓耳挠腮、为争一个故事情节而面红耳赤。
火塘很温情,召唤着山外的游子。年关近了,无论是在山外求学的孩子、还是在远方打工的汉子、或是在城市寻梦的女子、甚至四处漂泊的浪子……都背上重重的行囊,像归巢的鸟儿,不约而同地往回奔。家人早早地把火塘的火生得暖暖的。铁三脚架上的陶罐噗噗地冒着热气,罐盖突突地,被顶得一上一下,汤汁一点点潽出;乡猪腊肉、野生熏鱼的香慢慢散开,刺激着每个人的味蕾和鼻孔。火苗一跳一跳,舔着吊锅,苕粉肉炸得滋滋地响,薄薄地透着亮光。自家打的豆腐如白玉般,依着锅铲打几个滚就通体金黄了,夹杂着火红的干辣椒、翠绿的蒜苗,仅看看也能大饱眼福。回家了,一近火塘,接上母亲盛好的一碗热汤,满身的疲惫和彻骨的寒气顿时无影无踪。全家人围坐火塘,谈笑风生,满屋子都是温馨的空气。
火塘是乡下人的图腾。山里往往比城里更冷,山里雪比平畈雪更猛、更厚。天一冷,劈柴就架起来了,火也笑起来了。乡亲们大多喜欢串门。屋外,白雪皑皑,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屋内,暖意融融,火塘里炭火鲜艳,常温着一壶米酒,不时有瓷杯碰撞声和粗犷谈笑声传出,准是几个乡邻欢聚,正喝得痛快。立冬,开始劁年猪、熏腊肉,火塘上挂满了年猪肉和腌鱼,火塘的小火天天不熄,肉和鱼慢慢地由白转黄,由黄转暗,到年关便异香扑鼻。春节,家家户户都会把陈年收藏的老树蔸抬出来,把火烧到最大,寓意着新年红红火火、兴兴旺旺。
也许,火塘就是父母对儿女一种默默的牵挂;也是一缕淡淡的乡愁,时常燃烧着对家的思念。
香城,寒夜,耳边回响起父亲劈柴时铿锵的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