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四十天过午。这话,我如今总算懂了!
我教书。从二十岁到三十岁;然后跑到遥远的大西北,又从三十岁教到四十多岁。经历了很多:学生是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我的皱纹却也毫不客气地在脸上潜伏;白头发像雨后的春草,扯也扯不尽;头痛脑热成了不速之客……于是,第十个高考结束后,我说:我想歇一阵儿。
这一歇便是一年有余。
家的附近就是一所中学,一日数次的铃声和随风传来的琅琅读书声、学生的欢歌笑语声,包括学校出操时响起的《运动员进行曲》那熟悉的旋律,总是唤起我对校园生活的留恋,当我感觉身心清健时,重上讲台的愿望便日益强烈起来。
也巧,有一所新创的学校需要招聘大量的教师。我将二十多年来获得的各种证书及近一年发表的文章拣“含金量”高的部分收拢了一下,便是很厚重的一大沓,于是,我信心满满地将它们送到教育局,然后在家静候应试的通知。
二十多年的班主任工作和语文教学经验,一大沓关于“高级”“标兵”“优秀”“带头人”“×等奖”的证书,使我对这份工作有势在必得之信心,故“静候”期间并没有多少忧虑和焦躁;然而,当我接到相关通知时,发觉我原来只是个“槛外之人”——通知上写得明白:最优秀的老师也不能超过四十岁!而我,已然四时有五!教育局有熟悉的人,我便想用“实力之说”来打动他,他很无奈地摊手:超过一天也不行!
我原来听说有两种职业不怕人老,一个是医生,一个便是教师。没想到,如今社会变迁,教师做到四十岁便成了老朽,要像古董一般被束之高阁,任由它在岁月的烟尘中渐渐泯灭光华!
在这之前,我何曾意识到自己的“老态”呢?与学生在一起,我的心总是跟他们一样活跃年轻;又因为要顾忌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我一向很注意着装,不收拾妥当决不示人。多年来我尽量与“老”拉开距离,觉着自己歇一阵儿后再走上讲台,少说也要和学生一起共度二十年!
那一纸通知可真是很让我尴尬了一些日子:我不知道教师原来也是“吃青春饭”的。我在穿衣镜前反复打量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出我再也攀不上那三尺讲台的原因。可,除了尴尬,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日子在我的尴尬中继续流逝,而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四十岁前的大好年华愈来愈远。挡也挡不住!
当然还有别的学校,但倘若我揣着那一大摞曾让我心气高昂的“荣誉”去求职,是不是也要被拒于“四十岁”的门槛之外呢?我真是有点儿心有余悸。穷教书的,别的东西没有,“假清高”总该有一点儿吧!
也曾在心里对自己说:在一天当中,上午工作四小时,下午工作也是四小时呀,可人们为什么那样瞧不起下午呢?“人过四十天过午”,听那话,都是“好戏唱完了”的意思。不公平嘛!
唉!我原来本不觉得自己老的,可如今,说话做事都怕别人笑我“装嫩”!
此生,我与学生再也无缘了吗? 二十多年的教书育人,就要成为我永远的历史陈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