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天因为在产院照顾弟媳,院中的经目之事、入耳之声,让我对咱们这些平凡却因为做母亲而显出不凡的女人心生敬意。
产院里产妇很多:病房住不下,就在走廊上支一张床。一条长长的走廊靠墙一侧,挤挤挨挨地全是床。产妇们隆着高高的肚子就在床上躺着,众目睽睽之下,也顾不得羞臊与体面。我想,在她们眼里和心头或许并没有旁人,因为躁动于腹中的婴儿凝聚了她们全身心的关注和精神,而这一份关爱会让她们拥有做母亲的女人特有的矜持与庄重,使所有望向她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充满友善与尊重,即便她们只是二十刚出头的年龄,脸上还带不曾褪尽的稚气。
产院应该是医院最热闹和欢欣的所在:每一个小生命的降临都牵惹起一大家子人的欢声笑语。远远近近此起彼伏的都是新生儿或响亮或柔弱的啼哭,就像一支经久不息的和声合唱曲,而作为这支合唱曲背景音乐的自然是母亲分娩时几声欲死的嘶叫与麻醉过后隐忍的呻吟。
年轻的母亲给她的新生儿喂乳,包裹着乳儿的目光柔和得可以融化世上的一切坚冰,在孩子出生前还显露着稚嫩和轻俏的脸庞此刻却充满端庄大气,荡漾着圣母般的慈爱,初为人母的喜悦与自豪使她们常常忘掉伤口的痛楚而显得容光焕发。
也有不幸。一位年轻的母亲为着孩子的健康坚持不做剖腹产,分娩时痛苦地嘶叫了大半夜,孩子出来了,却因为脐带缠绕脖颈而夭亡。母亲抱着夭儿的小小尸体撕心裂肺地哭,声音之凄哀让闻者无不落泪,而她也因为产后虚弱和过度伤痛而被送进急救室。当那张因死亡的注视而惨白的脸从我面前一晃而过时,我仿佛看到了她那颗滴血的心。
产院里每日上演着人世间最动人的悲情和喜剧,但无论悲和喜,作为主角的女人那份璞玉浑金般的母性之爱总是浓稠地流淌其间,她让我很自然地联想到生命之河——一条看不见源头也望不见尽头的母爱之河。
我常常生出一种冲动:将产院里的故事忠实地
用摄影机记录下来,哪怕只是一周的片段。我想,若干年后,凡是入我镜头的孩子,只要看到他们呱呱坠地后在母亲还带着伤口的怀抱里宁馨地安卧,看到母亲衰弱憔悴的容颜因为望向他们而焕发光彩,听到母亲轻呼“宝贝”的声音像水一样温柔,他们的内心一定会滋生出对母亲更多的爱与感恩。
再过几天是女儿的生日。我对父亲说想要一家人聚一聚庆祝一下。父亲很沉静地说:“你奶奶活着时,我都是这样过生日的——一大早起床,用心洗漱后捧一杯热茶给你奶奶,然后下畈干活,天黑后再回家。饿自己一天……儿生母苦哇!”
我不知道世间还有多少人这样为自己过生日。诚然,过生日只是一种形式,关键是要记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个被称为“母亲”的普通女人,用苦难作为代价从上天那儿换取而后慷慨地赠予的,而她,终其一生,又何尝向自己的孩子索要过什么呢?
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母亲的爱,从不需要任何语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