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阴晴圆缺难取舍;税月如歌,征免缓退总关情。重拾曾经的过往,剪不断的是牵挂,理还乱的是心结。
地税机构组建之初,我被分配到开发区地税分局,具体负责岔路口个体税收征管。怀揣着对新岗位的期待,我欣然踏上了地税人生的第一不个里程。殊不知,辖区点多面广,且大多是外来从业人员,初次出征就被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业主呛得落荒而逃。
入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不是滋味,在急于挽回面子的心态驱使下,一个“整治计划”正在筹划之中。白炽灯下,我将那本边角发毛的《征收台账》研究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将突破口选定在“丽华酒家”。
第二天上午,底气十足的我步入征程,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那个“名副其实”的店铺。原来,“丽华酒家”不过是业主徐丽华打理的 “小吃店”,不出30平米的空间里摆放着两张折叠桌,十余把塑料凳静静地守护在桌子的周围;店面两侧是灶炉与案台,一台功率不高的鼓风机正在嗡嗡作响;店面上方有块灰蒙蒙的招牌,字迹已被岁月折腾得隐隐约约……睹物思人,“整治”的初衷瞬间失去了指向,那套精心设计的方案也随之打了水漂。
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的那一刻,一位身材瘦小、面容憔悴、衣着简朴而洁净的中年妇女迎了上来:“您来了,里边请!我的店面虽不起眼,但味道保您满意。”如此清晰的表达分明是在告诉我,她就是这里的主人,于是便来了个急性发泄:“谁稀憾这等味道?赶快把上个月的税款结算清楚,不然就以抗税论处!”……“咿呀,您就是新来的税官呀,真是稀客哦……哎哟,我们乡下人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您了哟”。听她咿呀、哎哟地客套不停,我的情绪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若不是“职业敏感”占据上风,差一点就被现实版的“阿庆嫂”套住了。
接下来的情形正好印证了“欠税有理”的说法。不过,徐丽华的“故事”既不曲折也不新奇,仅仅是“家里实在没钱”而已。她一边数落着自己的艰辛,一边清点着40元面值不等的现钞,然后略显愧疚地说:正好昨天有位老乡进城,照顾生意不说,还结清了上次的赊账,要是早几天就不会让您拖步了”。然而,在我看来,她不仅家里有钱,而且外面有账,只是不想交税罢了。不然,在我开完税票后,她那只握钱的手怎么迟迟不愿松开?于是,一种被“演技忽悠”的恼怒油然而生,随即作出了一个“加收10元滞纳金”的处罚决定。
面对我的咄咄逼人,善于咿呀、哎哟的“阿庆嫂”再也不敢喋喋不休,只见她不动声色地打开了那个用于存储的饼干盒,如数家珍地清点着里面的“储蓄”。
夜深沉,难以入睡的我全然找不到一点征服者的喜悦,相反,夸大其词的招牌、寒碜不堪的店铺、面容憔悴的主人、还有她谈钱、数钱、递钱、交钱的神态与举止……“丽华”的一切都不由分说地纠缠着我,且因时间推移而不能释怀。由此,我的情感里多了一个心结,生活中多了几分牵挂,一不留神就把徐丽华挂在嘴边。渐渐地,她的故事让我不再陌生,我对她的人品不再质疑。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我自作多情地邀了几位馋嘴的朋友,期待能给“丽华酒家”带去一笔象样的生意。不料,那块灰蒙蒙的招牌已被“北方面馆”焕然一新。
在接下来的税月里,我的征管范围换了一茬又茬,接待的纳税人更替了一批又一批,唯独不见“丽华”的踪影。纠结之余,偶尔也能找到些许寄托:从她中年丧夫的遭遇中,我领悟了命运之坎坷;在她扶老携幼的生活里,我见证了责任之伟大;而透过她“家里实在没钱”,我读懂了衣食父母的质朴与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