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26日 星期
难说再见
■何金岚 作者单位:市国税局

  接到父亲生命垂危的电话是2014年1月18日下午2点多钟,下午4点半,我一路风尘赶回老家的时候,父亲已经走了。没有给我们留下只言片语,没有嘱咐,没有任何的交待。

  父亲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双腿直挺挺抻着,我平生第一次发现平日驼背的父亲这么笔挺。我坐在父亲的床前,想听听平日啰嗦的父亲数落我几句,平日我总是嫌弃父亲唠叨琐碎,而此时父亲那样安静,一言不发。我拿起父亲布满老茧的右手,凉得我心里刺痛。我握紧父亲的手,企图给父亲取暖,好让父亲的手暖和一点。坐在父亲的床沿,我仔细打量着父亲:今年74岁的父亲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苍老,头发花白,母亲说父亲走的时候连头都没有来得及剃一下,所以胡须有点长了;父亲满口只有三颗牙齿。看着父亲安详地睡在那儿,我摩挲着父亲的双腿,同样的冰凉。我用带着体温的手不停地摸着父亲的双腿,这双腿看起来比平时粗壮,僵硬而冰凉,缺少了平日的温度。摸到父亲的腰间,我突然感到了一丝热气,确定垫在父亲身下的被褥是热的,父亲的腰间也是热的,我回过头冲姐姐哭着喊:“爸还是热的,快拿热水袋来!有了热水袋,爸就不冷了!”我用热水袋敷在父亲的手上、腿上。一晚上热水袋换了好几次,可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凉……

  村里的丧夫都来看父亲,父亲一辈子同村里的丧夫一起为村里人料理了无数后事,却无法操持自己的后事。丧夫取走了父亲的被褥,说是不要煨得太厉害了,父亲在单薄的床板上睡着,下面只让垫了一个旧床单。是夜,我们兄弟姊妹几人围坐一起,不敢哭泣,只是相对哽咽无言,我们害怕年事已高的母亲把持不住。

  第二天下午, 丧夫为父亲举行下榻仪式,父亲在穿好寿衣后就从房间被转到堂屋右侧一张窄小的门板上,金黄色绣有龙的图案的寿衣是我精心为父亲挑选的,父亲属龙,在父亲人生的第六个本命年我们做儿女的都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而这身带着龙的图腾的寿衣能不能在父亲以后的日子里给父亲带来好运呢?当晚,我和老公一起为父亲守灵,裹在宽松寿衣里的父亲,我看不到他的手脚,连头也被一顶黄色的帽子遮着,而父亲的脸则是侧向另一边的,像是在有意拉远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

  第三天上午九点,殡仪馆为父亲火化。 殡仪馆内到处都是披麻戴孝伤感的面孔,气氛忙碌沉闷令人窒息。大屏幕上排队滚动着死者的性别和姓名,父亲躺在推车里被工作人员推进了火化间,嫂子和姐姐扯着推车撕心裂肺地哭。真的还能跟父亲再见吗?我心里一阵阵绞痛。约摸半小时后,工作人员没有食言,整理好仪容的父亲躺在水晶棺里,双颊红润,精神很好的样子来等我们告别,见我们围着水晶棺走了一圈后,父亲再也不肯与我们多呆一秒,毅然决然地进了焚化炉。时间滴答,分秒难熬,我的心随着一起煎熬:肉体化成灰烬不过一炬之间,为什么还要捡拾父亲的白骨呢?生离在死别面前实在不值一提。父亲和我再见为什么选择这种残忍的方式?我看到哥哥的手颤抖着,不忍心让父亲变成灰烬,焚化的过程很慢,一点一滴,小心翼翼,最终完好保存了父亲的遗骨。抱着父亲,就像父亲抱着儿时年幼的我们,哥哥走得很慢很小心,一级一级拾阶而下。盒子很轻,在哥哥手里却显得沉重如山,压得他双臂发麻。此时,一切是安静的,此刻,时间是凝固的……

  第四天上午八点,父亲真的是要走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亲朋好友都来祠堂为父亲送行,虽然从祠堂到父亲的墓地仅仅二三里的路程,但八个抬万年木的丧夫似乎耗尽了一生的力量,丧夫头边走边对父亲念念有词,似是劝慰父亲放心走好。送别的人们都满含泪水,到达后山的墓地,喧哗热闹褪去,把孤独的父亲留在新挖好的墓穴里。

  人在哭哭啼啼中来到这个世界,又在人们的哭哭啼啼中离去,但在离开世界的时候却无法说声再见,这也许就是生命的轮回,生命永远禁不起时间的考量,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愿握紧父亲的手,永远不说再见。

2014年5月26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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