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10日 星期
永远的火团
成丽 作者地址:咸安区怀德路22号

  寒冬,我外出办事兜了一大圈终于回到家。扯下厚厚的皮手套,我发现十根手指全部冻僵了,红肿而麻木。瞬间,我目光在每个角落巡视,想找些木片什么的,墙角除了几根冰冷的水管和废弃的灯管,什么都没有。

  我需要一盆火,由里暖到外的火。

  我的身体开始嗦嗦发抖,腿不住地打颤。镜子里,羽绒服的帽子压得紧紧的,帽檐边伸出长长的狐狸毛,毛茸茸里露出巴掌大的脸:脸色如蒸熟的紫茄子。

  我的确需要一盆火。

  我的眼底漫过一片红。那是一个关于火的久远记忆。

  红红的火焰在炉塘蹿得老高。母亲弯腰弓背还在往火炉上添干柴。挂钩里挂着一个黑黢黢的罗锅,火苗深深舔着锅底,罗锅里滋滋冒着泡,飘出阵阵香味,那是腊猪肠煮粉条独有的香。我的幻觉飘忽起来,脚底暗暗使劲,步子更快了。

  母亲第一次没到村口来接我。

  从十二岁起我就开始住校。每个星期六,母亲像上了发条的时钟,无论晴雨,准时候在村头。她是我视线里温暖的窗口。这次,下着大雪,我满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等着我,我的视线四下搜索,却找不到停留的地方。她到底怎么了?

  我小跑起来,厚厚的积雪使我步履踉跄。上高中了一个月才放一次假,大雪封山,道不通车。15里路,从中午一直走到家家户户亮起了灯。母亲不知道我要回家吗?六年如一日,每次从村头迎我回家又从村口送我返校的母亲,不知道今天就是下着雪我也要回家吗?她应该知道我的粮袋空瘪了呀。

  “阿母、阿母”,有些委屈有些责备有些疑虑。堂屋大门开着,灯泡吊在檐梁上,黄荧荧的光与天井里的雪光相映,比平时明亮得多。推开厢房,床前围满了人。一瓶盐水挂在帐钩上,母亲拨开泛黄的蚊帐,坐了起来,“容儿,你过来”,声音虚弱无力。我不能去。饿着在雪地走了大半天,我在胶鞋底部缠的防滑草绳早已磨断,膝盖以下已全湿透,狼狈不堪。我会灼痛她的眼!“阿容,你过来”,声音有了低沉的威慑。我怯怯走上前,母亲一只手拉过我的手,又摸我的脸。泪,从她深陷的眼窝涌了出来。她让医生拔掉针头,又将看望她的邻居劝回家,果断地下了床。

  她抱来一捆干松枝,松针一遇火种,“蓬”地燃开了。火焰燃了半墙高。

  柴越加越多,火越烧越旺。似乎一个冬的挨冷受冻,要在这一刻给我全补回来。那一片红红的火焰映得人心里亮堂堂,母亲病了一个星期的阴霾此刻也消失殆尽,一屋子都是暖烘烘的。

  我的回家,让母亲的病不治而愈,成了村里人津津乐道的谈资。那夜,因了我的冻疮,她忙上跑下。她捏着我的手在火里烤,把我冻伤的脚抱在怀里,用盐水洗、煮熟的鸡蛋滚、沸水煎橘子梗抹,能用的治疗冻疮的土方子都用过了,我红肿的手和脸终于消了肿,而冻伤溃烂的脚,却一时半会好不了。

  入夜,滴水未进的母亲,要我和她睡一床。她侧身将我的双脚贴着肉紧紧抱在胸前,我几次想将脚缩回来,她就是不松手。她瘦弱的胸膛滚烫烫的,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发着高烧的血管里流动的温度。那是一团炽烈的火,能融化冰天雪地的积雪,能软化任何一个游子内心的坚冰。这团火,和着泪,滴到我内心深处的火塘里,噗嗤噗嗤,在炙热的心底留下无数个小坑坑。

  那是母爱的温度。

  我把我所有的爱给了你,我一生的付出只为你,我无悔。母亲所做的一切浓缩成一团烈火,把我人生的冷遇、压抑、无助、困惑,一一驱逐,把大写意的“暖”字,挂在我胸口,让每一个远离家乡的日子有了牵挂的疼痛。

  如今,那温暖的火团在视线里永远消失了。闭上眼,那团火却在心底跳跃。此刻,我的眼,蒙上一层雨雾,大滴的雨点在心中落了下来。

2014年3月10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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