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方,你在千里之外的北方。
栀子花开的端午,你背井离乡去了北京。桂花飘香的中秋,你杳无音信。此刻,明月高悬,望着桌上包装精良的月饼,想起远在他乡的你,拿起电话,想拨那烂熟于心的号码,却有来电,是你。我尚未开口,你那头低低一声“姐”,已哽咽。我亦视线模糊。谁说只有恋人之间,才心有灵犀?
我只比你大两岁。儿时的你总是那么淘气。不是把沙子撒到我头上,就是把带刺儿的小荆条放到我路过的墙角,让我的光脚丫一脚踩上去哭爹喊娘。你则躲在门后,眼睛贴着门缝偷着乐。母亲揪着你的小耳朵拉到我跟前,看你通红的脸满是愧疚,我举着的小拳头,停在半空,落不下来。
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来了中秋。母亲早早地包了芝麻汤圆,又圆又大的汤圆躺在兰花瓷碗里,如磁石般吸着几双小眼睛。你一筷夹来,塞进口里,来不及咀嚼,便吐了出来。烫得通红的上下颌,好久合不拢。你疼得流泪。和你的泪一起流的,还有母亲的泪。我想笑,却笑不出来。此后,芝麻糖水汤圆,只是你记忆里的酸楚。
家乡的月,挂在村东头那棵老桂树上,真亮真圆。母亲用米筛端着贡品,走出了大门。在屋前的禾场,她弯着佝偻的腰,点燃香炉。把自制的米酒、后山的糖梨、芝麻圆饼,一一摆上案头,一大家子人都在祈拜,你却坐在石坎上,一手托腮一手把食指伸进嘴里吸吮。你那眼光,早已把饼子凿了千百个孔,只剩下一层空空的芝麻面皮在月下泛光了。
母亲给七个孩子每人发一个月饼,自己和父亲坐在竹椅上喝着凉开水。才一会儿,你又跑到我跟前,指着天空,说:姐,快看,月亮掉下来了。我抬头,你快速在我那个完整的月饼上,咬了一口就跑。举着那个残缺的月饼,我满屋场,追着你打。
那夜,你说,姐,我长大了要买好多好多的月饼给你吃,让你的牙甜得发酸。
又是一个中秋。你已是帅小伙了。在同一个单位,我值班,你熬了排骨烫,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地送来。远离家乡的日子,我们同在异乡,相互取暖。突然间我感觉你像兄长。有人想欺负我,你捋起袖子挡在我前头;病了,你一手扶着我的头一手拿药放到我口里。我们的思维和观点,在同一件事的处理上,总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我很庆幸,你成了我的知己。
母亲说,你们两个,小时候打打闹闹,长大了像一根扯不断的裤腰带。
如今,这根裤腰带,一头在南一头在北,中秋之夜,隔着千里,对月而思。月亮之上,是母亲笑意盈盈的脸。她把一个圆圆的月饼,分一半给你,一半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