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是爷爷留下来的祖屋,曾经无限风光,明三暗六的结构,朱漆厚木门,麻石大门墩,雕花大窗格。爷爷去世后,仅剩老屋的石门墩还矗立在原地,就像我对老屋的感情,默默驻守在记忆深处……
老屋屋后是一片翠竹林,每到夏天,竹林就成了我们孩子的乐园:白天抓知了,晚上捉萤火虫。还有爬竹子比赛,双手紧抱竹子,双脚像青蛙一蹬,三两下就爬上顶。我们还会将临近两三棵不远竹子的枝条扭结在一起,编成一张空中小床,往上一躺,吹着徐徐山岚,听小鸟啁啾,晃晃悠悠,就是一个甜美的午觉。老屋旁还有一洼菜园和一口池塘,这也是我们的好去处,菜园里捉菜虫,屋后的土沟里挖蚯蚓,把蚯蚓、菜虫勾在缝衣针上,欢呼雀跃地去钓青蛙和小鱼。偶尔钓到一只贪吃的小青蛙或者小指大的鱼,我们会兴奋得手舞足蹈。
依山傍水的老屋得天独厚的优势,屋前屋后随处栽有各种果树。还随处可见几株长势茂盛的甘蔗、玉米和向日葵。在我记忆里,老屋周围的土壤特别肥沃,这些果树的成长,开花,结果,几乎是自然天成。春天,粉红的桃花,洁白的李花,小米粒的桔子花竟相开放,花香四溢,我们和老屋就醉在了花海里。夏天,桃子熟了,李子也羞红了脸,紫红的桑椹惹人直流口水。伸一根竹竿,就能横扫下几个桃子李子,在衣服上擦几下就往嘴里送,酸甜酸甜。当桔子开始像点着了的小灯笼在绿叶里眨着眼,梨吸足了阳光饱涨着大肚子,枣也不甘示弱地扬起她被晒得黑不溜秋的小脸,就又是我们开心的时候了。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枣啊,梨啊,又甜又脆。就是到了冬天,也可以在桔子树上寻得当初遗落的桔子,一饱口福。
老屋给的欢乐远不止这些,在老屋的草丛里追蝴蝶、捉蛐蛐;夏夜在老屋门前乘凉时听爷爷讲鬼故事;和小伙伴在老屋捉迷藏;甚至坐在老屋石蹾上看天上飞过的大雁、盘旋的老鹰、聒噪的乌鸦、屋梁上衔泥做窝的燕子,都让我兴致勃勃。这美好的一切,让我时时怀想起老屋,而对老屋的怀念,更离不开一个人,就是爷爷。
记事起,奶奶就不在了,爷爷已经是古稀之年,须发花白,但精神矍烁,行动稳健,整天与老牛相伴。天刚麻麻亮,爷爷就牵着老牛在村庄转了一圈回来,傍晚老牛耕田回来再牵着它出去吃饱喝足回栏。许是爷爷习惯了一个人,他一直和父母分灶开火做自己的一日三餐。爷爷喜欢喝点自家酿的米酒, 一碟花生米或一碟炒黄豆,要不就是一碗小鱼干外加炒一个瓜果蔬菜,就是爷爷的下酒菜。小时候我和弟弟妹妹就最馋爷爷的下酒菜了,爷爷总是每次都会满足我们这些小馋猫。我上小学时,父亲另择地方新建了红砖瓦房,我们全家都搬了过去,只有爷爷留在老屋不走,仍然与老牛相伴。后来我上中学了,爷爷也进入了耄耋之年,仍然固执地守着老屋一个人生活。有一次爷爷过老屋门槛的时候绊倒摔伤了脚,才被父亲背回新屋住了下来,也许是大限已至吧,自此爷爷再也没有下过床了。三个月后的一天,爷爷嚷着吵着要回老屋,父亲可能预感到了什么,竟然同意了。就在爷爷回到老屋的第二天晚上,爷爷安然去世。老屋诠释了爷爷的一生,爷爷弥留之际也没有离弃它,所谓的叶落归根就是如此的情感吧。
爷爷过世后,老屋就空了下来。许是太老了,又或是太孤独了,老屋在风雨中倒塌了,只留下了麻石门蹾坚守在那里任风吹雨打。再后来父亲在离老屋更远交通更方便的地方建了如今住的小楼,老屋完全没入芳草萋萋,我只有在记忆里怀想曾经给我无限欢乐的老屋了……(作者地址:通城县沙堆镇坪坳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