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里是老幺,大姐比我大二十多岁。外甥七、八岁的时候,我十几岁,正在大姐家那里上初中,吃住都在她家。逢星期天,大姐忙,吩咐我领着外甥回家走走,吃吃母亲的炒米。我十分乐意,因为带着外甥回家,我可以借故不用长时间坐在一个小地方摘花生,或独自一人守在晒谷场赶麻雀和鸡鸭。这两样活儿,虽然不累,但活动场所狭窄,寂寞,耗时间。青春年少,谁耐得住寂寞,耗得住时间呆在一个小小的地方,蹉跎人生。
七、八岁的外甥,爱闹,有趣。我带着他村前村后,四处转悠,时间从他制造的许多欢声笑语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迎来夜幕降临。我早将大姐要我们早些回去的叮嘱,忘到九霄云外,直到她打来电话,才想起外甥星期一要上学,自己也得去学校上晚自习。本来母亲要留外甥在家里过夜,说孩子缺一天课,无所谓,但见大姐催得紧,也不再坚持,对我说,那赶紧走吧!又不无担忧地问,天黑了,你们不怕呀?我说,天刚黑,还看得见路,不怕。
我领着外甥匆匆出门。母亲在身后喊,慢点,慢点,我点盏灯照照你们。
母亲点的是一盏自制的煤油灯。长方形的大墨水瓶洗干净了,装煤油;铁丝箍住瓶颈与瓶底,连接出一个弧形的手把;薄铁皮锤的小管子,穿支细纱做的灯芯。母亲捏着煤油灯,用一张白纸卷成筒罩着那一闪一闪的微弱灯光。其实那一点灯光,根本照亮不了多远的地方,顶多能够照亮母亲移动的脚步。但母亲捏着灯跟在身后,我就感觉到四周亮堂堂的,前途一片光明。
母亲捏着煤油灯盏跟着我们,一直跟到村头堰口才停下来,站在那里举着灯,看着我们走进堰口下面一片稻田中间那蜿蜒曲折的小径。当我走过那片稻田,踏上公路,无意间回头,看见母亲依然站在堰口举着灯,我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因为走过那片稻田,母亲早已看不见我的身影,我也看不清母亲的面容,唯有那一闪一闪的灯光,告诉我母亲还站在堰口,望着我们,牵挂着我们。
母亲何尝不是一盏灯呀!无论刮风下雨,白天黑夜,她总是在我们身后默默地燃烧着,无怨无悔,永不熄灭。
(鲁敦喜) (作者单位:市三环方向机有限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