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母亲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但在退休后的这许多年里，她从未停止过工作，从未停止过辛勤的劳作。因为工作于她，是生命的根基。

  母亲小的时候学习优秀，可读书的好日子被“三年自然灾害”所泯灭。初中毕业，母亲再也没有续读的机会。母亲是坚韧而又好学的，不能上学，就学手艺，她瞄上了适合女孩子的“缝纫”。那个年代，想着有手艺，就有自己的工作了，母亲心里甭提有多高兴。虽然家里一时半会儿凑不齐买台缝纫机的钱，但外公外婆最终还是东挪西借，给母亲买了台缝纫机。从此，这台缝纫机就像母亲的人生伴侣，一直陪伴在她的左右。母亲成家后，踩着这台缝纫机，踏遍了从乡村到城市的角角落落，和父亲一起用辛勤的双手创造了我们一大家子的踏实生活。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像母亲那样肩挑机器做缝纫的民间缝纫手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取之而代的是日渐兴盛的现代服饰市场。母亲心里开始不安起来，不时缠着父亲，要他引见去预制厂工作，最终如愿。我清晰地记得，母亲每天重复着背水泥、和水泥、倒水泥、抬预制板的繁重工作。我不知道当年母亲羸弱的肩膀是如何担起这生活之重的。这又是一种何等的信念呢？

  我读高中时，母亲工作的预制厂转变为了一家以餐饮、住宿为主的服务公司。母亲依旧没能做什么轻松的职业，日复一日的是总也洗不完的碗碟和蔬菜。由于双手长期浸泡在水中，母亲的手关节时常疼痛。记得有一次，母亲的手不小心被破损的碗碟划破，血流不止，被缝了好几针。想想这双手跟随着母亲，真是吃尽了苦头！

  终于，母亲退休了。“辛苦了大半辈子，总该歇歇了。”儿女们想。然而，母亲却并未遂了我们的心愿，谋得某单位“门卫”一职，和父亲一起一干就是十年，没日没夜。母亲做门卫工作，是极其认真负责的。冬日里，母亲常常一个人背着那件泛白的军大衣，强撑着迷蒙的双眼，蜷曲在门边的火炉旁，直至夜里十二时。就寝的时间，母亲也警醒着，因为夜里转钟常有出门回来的小车，半夜起床开门那是常有的事。渐渐的，母亲落下了毛病，常常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甚至彻夜不眠，眼睛也深陷进眼窝里，好像被风沙迷了，总也睁不开似的。在那些个青丝变华发的十年里，我们全家人没有吃过一顿圆满的团年饭，总是母亲先坚守岗位，待父亲和家人吃了年饭后，再回去替换母亲，生怕因门卫擅离职守而出什么差池。

  母亲离开门卫一职后，把种菜当成了职业。母亲种的菜从不施化肥，可谓是纯天然绿色蔬菜。时令季节，母亲总会为我们送来她栽种的蔬菜。偶尔，在蔬菜盛长之时，母亲也会把新鲜的蔬菜采摘了，以低于市场的价格便宜售卖。因为物美价廉，她的菜总是卖得惊人的快。我认定，种菜这工作才是真正适合母亲的工作了，因为我总能看到她“收获”的笑容。

  按理说，父母的退休工资虽不算多，却足够两老的生活开销。我始终闹不明白，母亲为何要如此这般拼命劳作，而换回的是微不足道的收入。母亲却说：“只有劳动着、工作着，我心里才踏实、安稳。”

  细细回味母亲的话，我明白，工作如同母亲肩上的担子，这辈子于她是卸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