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2日 星期
娘家大坑
◎袁丽明

几年没回娘家了,端午节这天,我携子去了一趟娘家大坑。

小车沿着新砌的乡间沥青路缓缓前行,但见杨柳依岸的小河两旁,一栋栋布局整齐的小洋楼,一台台衔头接尾的小车从眼前闪过,田野间绿浪滚滚,山岗上水果飘香,让人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变了变了,娘家大坑”。

娘家位于大畈镇大坑村一个十分偏僻的小山沟,道路狭窄崎岖,四周山头除了裸露的石头,就是祖辈栽种的毛桃苦李、青杷、梨子。水果苦涩,卖不出去,也吃不了,大多烂在山上。

车行路上,记忆的拷贝慢慢显示出过去的贫困境况。在我10岁之前,印象最深的事是经常跟小伙伴们一起去镇里买煤油。村庄没有通电,照明全靠煤油灯。从村到镇有10里路,坑坑洼洼的,行驶在路面上的交通工具以三个轮子的家伙为主,走起来一边扯着粗糙的大嗓门发着“突突突”的响声,一边冒着黑烟,抖得全身发麻,严重时整个人被弹起来,在铁架车顶和木凳之间撞上跌下。尽管如此,这样的车能坐上一程,也是有幸福感的。因为,尽管从娘家到大畈镇街市,只要五角钱车费,但村里人或是没有钱,或为了节约钱,很少有人搭车。

15岁的那年,村里建了第一间钢筋水泥平顶房,墙面雪白雪白的,屋里亮堂堂的,全村人都去参观。那时进出村庄的路都是一脚宽的小道,无法用车运送物资,建新房是个十分庞大的工程,砖是自己捏自己烧,沙子是自己淘自己挑,从远方挑回来的石头大大小小形状各异,还得逐个锤一遍。堂哥每天放学回家扔下书包,就是坐在一堆石头跟前拿着葫芦形的皮套索圈住大石头狠劲地敲,晴天在禾场敲,雨天在院子里敲,整整敲两年,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老茧,食指也变形了。跟家里人相比,这算是最轻松的活了。全家老少齐出动,风里雨里,山里水里,一起忙碌两年多,才把材料备好可以动工。

20岁的时候,一股打工风盛行乡间,所有身强力壮的乡亲们都背着行囊去了广东浙江等地。过了元宵节,村子就空落落的,只剩下老人和幼儿;到了腊月底,外出的人都回了,村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随着年轻人的大量输出,良田沃地大多闲置了,渐渐荒废。曾经瓜果满架,后来成了刺棚楞。每次行走在异乡街头的时候,我总想着,要是老家也这么繁荣兴旺了,那该多好!可是,别人都说我的家乡是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总觉得,我是在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如果可以给时光建一座博物馆的话,那么曾经用过的煤油灯、手工布鞋、缝纫机等等,都可以光荣地躺在馆里任人参观了。如果说要在馆里摆上现在的展览品,那一定少不了大理石与枇杷。

做梦也没想到,家乡近些年来居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村里人说,如今“村村小洋楼,户户小汽车”的小康生活景象,源自2015年展开的精准扶贫与乡村振兴。

娘家那满山的大理石成了大自然馈赠的佳品,原来都是出卖毛料,费用不值钱,近几年在镇里指导下,村民通过合理开发,把石头切成方块,打磨、抛光,经过数十道工序精雕细琢后,有的成为石雕工艺品,有的成为建筑装饰品,“丑小鸭”摇身一变“白天鹅”,装在长途货车里翻山越岭,远走他乡,贴在豪门贵户家的墙壁上、地板上,浑身散发着贵气。村里人成天围着这些石头转,转啊转啊,转来了新房,转来了小车,转富了火红的农家日子。

也有一些拿石头没辙的人家,他们转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富路。把石头从方的转成圆的,又从圆的转成方的,最后只能廉价卖到临近村庄,给猪做个食槽,给后院贴个走道,仅此而已,没有赚头还得苦巴巴地送上门。后来,他们干脆把眼光对准了石矿旁边的枇杷树。几十年的光景过去了,辛苦打理的柑橘一波波死去,桃李好活可是易招毛虫,唯有枇杷多年依旧,扎扎实实开花结果,吃了滋心润肺强身健体,最重要的是村里独特的地理环境与气候特征适合枇杷成长,据专业部门统计,村里有不少百年以上的枇杷树。枇杷温和的性质,甘甜的口味,也广受消费者喜爱。销售不完的鲜果,他们又酿成枇杷酒,制成枇杷膏,淹成枇杷酱,这样一来,枇杷成了村民淘金的重要依托,近些年,一些枇杷养殖大户做得风生水起,把枇杷销往全国各地,每年枇杷采摘时节,慕名而来的游客络绎不绝。普通的枇杷树,倔强的村民,楞是把一个贫穷落后的家园打造成了火热的枇杷小村。每年五月的中旬,有一年一度的枇杷节,小镇欢歌载舞鼓乐升平人山人海,各大媒体的镜头对准家园开启全球直播。枇杷,成了一张闪亮的船票,承载着村民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向往,引领家园华丽蜕变,通往幸福的彼岸。

家园撕下了贫穷的标签,远离了曾经“住着土巴房,吃着供应粮,屋内大雨大漏、小雨小漏”的日子,每一个家庭小康生活进了农家,多数农户早已实现住着小洋楼,出门坐小车的美丽愿望,幸福有了新的标准,每个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瞧这日子,如诗,如画。

2020年7月2日 星期

第04版:通山周刊-副刊 上一版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