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团头咀三级电站蜿蜒的乡村公路向前延伸,在铺前村的田间,忽见赭色屋檐从金黄花浪里探出头来。那些建在大畈中的村庄,青瓦飞檐浸在晨光里,恍若漂浮在金色海洋中的古船。雪白的墙壁和黑色的屋顶,与远处花田的明黄遥相呼应。
整座铺前大畈仿佛被倾倒的颜料浸透。赭红的波斯菊沿着田埂蜿蜒,鹅黄的油菜花在缓坡上泼洒成云,紫色的羽状花瓣蜷缩在风里,像是被揉碎的蓝宝石。不同色系的油菜花被农人精心编排,深浅交叠间竟似梵高笔下的星月夜——靛青打底,玫红勾边,明黄泼溅,还有游人惊喜发现的淡紫、鹅粉与雪白。七种色彩顺着山势起伏,一直流淌到山脚的溪畔,而远处白墙黛瓦的徽派民居恰似散落的调色盘,将春日的浓墨重彩轻轻收束。
蹲身细看,每株油菜花都擎着细小的四瓣金盏,花蕊处聚着晶亮的水珠。山风掠过时,万千花盏轻轻摇晃,将晨光折射成流动的碎钻。花田深处传来布谷鸟的啼鸣,惊起一群忙着采蜜的蝴蝶,它们掠过花丛时,翅膀扫落的花瓣便在空中划出淡金的弧线。更引蝶群翩跹的,是田埂边星星点点的七色堇,宛如撒落的颜料碎片。偶有扛着锄头的老农从石阶上踱下,他古铜色的脸庞映着花光,竟比身上靛青的布衫还要鲜亮。
正午的日头将花海染成暖融融的琥珀色,游人的欢笑声在山谷回荡。穿汉服的少女在花径间拍照,摄影师指挥着众人摆出“比心”的姿势;带着孩子的家庭蹲在田埂边写生,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地捕捉着花影;几位摄影爱好者支起三脚架,镜头追着掠过花海上空的雁群。最热闹的要数“七色食堂”,木桌上摆着用油菜花蜜酿的甜酒,盛在掏空的油菜花盏里,引得孩子们争相捧着当玩具。白发老妪支起竹匾晾晒花茶,清香混着泥土腥气,在暖风里酿成独特的春日滋味。
暮色四合时,最后一线霞光给花海镀上金边。那些绚烂的色彩渐渐隐入暮霭,唯有晚风中浮动的花香愈发清冽。回望层峦叠翠的山谷,恍惚看见大地执起调色盘,将春光与人间烟火细细调匀,泼洒在这片名叫铺前的土地上。而今村里新开的民宿都取着“七色光”“调色盘”之类的雅号,从前挑着扁担卖山货的阿伯,如今在花田边支起小摊,向游客兜售用各色花瓣染成的丝巾——他说这是“大地织就的彩虹”。
炊烟升起时,晚霞为白墙黛瓦的村庄镀上金边,檐角铜铃轻响,惊起花间宿鸟,振翅声里,整个金黄色的铺泉畈都成了会呼吸的调色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