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山显著的特点就是山多。我们乘坐的大巴,飞速行进在去往乡村畅周的路上,个把小时车程,始终跳不出大山的怀抱。
临近畅周,山变得更加高危、密集,上半截裹在云里,峰顶似露非露,如罩了一层神光灵气。一帮人忙不迭打开车窗,纵是盛夏,立即,大把大把的清气扑面而来。进村的路依山势兜兜转转,忽上忽下,在高楼林立的县城犹显牛高马大的巴士,此刻像矮了下来。我们端坐车厢,侧视是山;后视是山;抬头望,是山;朝前看,山依然在几步之外挡着,大有四面夹攻之势。我想起诗句“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李白送友人入蜀的境况,与眼前多么地贴合。大山虽崎岖难行,但也别有洞天。
来畅周之前,我就疑问,“畅周”是否跟当地人的期望有关——愿这里终有畅通周至的一天。来不及细想,我的眼和心,已被绿涂得满满的。墨绿、浅绿、嫩绿、翠绿、淡绿、粉绿、黄绿,一时无法讲清楚的绿,全在四周围集聚。绿的浓淡,疏密,全凭植物自己的喜好而定。草木选择颜色、气味均源于天性,它们想怎样装扮自己,就怎样装扮自己,可以率性而为,是灵魂的自由。这些绿绿的自由灵魂,一个劲地往深里去,高处去,远方去,构成了这巨幅的,唯美的天然画卷。直觉当下的风绿了,水绿了,连人也变成绿绿的一个人。人赏心悦目着。
公路两边,一棵一棵的桂花树,栾树,樟树排兵布阵般挺立着,形成夹道相迎之势。不时看见,树上一只两只飞鸟,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这边瞅瞅,那边望望,婉转的叫声里,分明是丰衣足食的惬意。
与树相携而来的,是路边夹缝中求存的庄稼地。地里同样浅绿配深绿,一畦一畦活泼着。玉米秆已经很成年了,豇豆,黄瓜,都拉长了腰肢,长粗了个头,随时可以跃上餐桌的样子。大巴从南瓜丝瓜架旁擦身而过,架上爬着的花朵,金灿灿的。蜜蜂在花蕊间认真地嗅着,采集花粉。对蜜蜂来说,花花绿绿的世界固然好,但劳动是它一生为之奋斗不懈的事。
大巴在村口一栋老宅停下。才跳下车,我们就与一大片大片的碎白花撞个满怀。因是老相识,我知它叫一年蓬。千朵万朵从绿枝上冒出来,繁密得像池中的小鱼在跳。我没忍住,掐了一把,拽在怀里。被美丽托举着的感觉真的妙不可言。没走几步,又遇到一地一地的名为小窃衣的雪片状小花。它的茎叶有非常短的硬毛,据说果实布满皮刺,特别容易勾住人的衣服,因而得了如此形象又生动的名字。我们走着,看着,这才发现,在畅周村,除了绿外,你的脚伸在哪,你的眼落在哪,哪哪都是花迎着,拥着,远远地眺望着,人已置身缤纷的花潮花海花世界而不自知。
住家一律坐北朝南,是水泥浇筑的洋房。房前屋后搁空的地方,同样花事沸沸。乳白的栀子花,橘红的金针花,粉紫的木槿花,都开好了。但凡是木槿树,花必是累累的一树。每一朵都是饱满的,花瓣洇染着桃粉色,粉中略带一点紫。才靠近树,我的耳畔仿佛传来花儿们嗤嗤的笑声。一群女生,也为之动容,不约而同地猫进花枝里头,立即,花朵簪上发际,附在腮帮,绣上衣襟。花朵衬着,再寻常的一个人,瞬间就变得温婉起来,变得动人起来。
然而,更加锃亮,绚丽的,却是畅周厚重的历史。我们沿着“叶畅周烈士殉难处”“红军洞”“红军兵工厂旧址”等革命遗址及燕厦乡烈士陵园一一瞻仰,心里的敬仰,排山倒海。在墓冢林立的烈士纪念园,我把那束白花,默默地献在烈士纪念碑前。一行人齐齐向四十八位无名英雄默哀致敬。年轻的生命永远像花儿一样美丽。与他们一样浴血奋战的,还有一个名为叶畅周的红军将领,他掩护红军和群众撤退,把生命和英名永远留在了畅周。为纪念英烈,弘扬革命精神,人们将此地更名为畅周村。
我对畅周花花绿绿的世界,打心里爱慕,它这般生动迷人,原是洇染了红色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