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幕阜山北麓中段是湘鄂赣交汇处，这里的南鄂崇阳，是山区，又是水乡。山是崇山峻岭，蜿蜒起伏，皆有龙腾虎踞之势；水是溪流纵横，曲折回旋，尽显轻盈柔润之美。青山河，发源于幕阜山北支脉之大湖山深处，由大源港和高枧港汇聚双港，一路流向青山铺，经吴城港注入隽水河，再流径赤壁的陆水水库和嘉鱼的陆溪口汇入长江。

  青山铺是青山河的入口处。东侧有个老屋畈，老屋畈下去四五里便临青山河。青山铺位于东侧，沿河下去一里路便是吴家门。老屋畈和吴家门，在封建社会末年的1900年和1904年，分别降生两个吴姓生命，一个叫吴理生，一个叫吴藻溪。此两人少年时被当地人传为“青溪河的两条鲤鱼”。在崇阳当地，人们习惯将青山河与汇集到青山河的山溪合称为青溪河。

  吴藻溪和吴理生是一对族兄弟。两家都是从青山铺下游不远的东山村的艾家洲向上搬来。艾家洲下游依次是城万村和吴城村，史料记载，这里曾是三国时期吴国屯兵习武的地方。这一带上游山清水秀，下游田畴肥沃，是江南一处鱼米之乡。

  吴藻溪初夏降生时天注大雨，三天三夜没歇，荆竹溪山洪暴发，直冲老屋港。吴家幸免于难，安然度汛。其父吴仙桂认为这条溪有灵性，便给儿子取名藻溪。吴理生仲冬出生，大地凝霜，其父吴补林是淳朴勤劳农民，就请吴理生太婆家的道光年间进士取名为理生，意寓将来成为明大理行大道的先生。

  吴藻溪比吴理生小三岁多，小时候不但不妨碍他们间的交往，而且在乡里诸多孩子中他俩走得最近、最亲密。荆竹老屋畈对门的深度与青山吴家门东西隔河斜向相望。隔山容易隔水难，彼此走往要沿山弯曲而行，必须到青山铺码头和对面的岩下码头对应坐船摆渡，最少也得半个时辰。他们到老屋畈时常去山上扳竹笋和摘野果子吃，到吴家门时主要捉鱼摸虾，到夏天划水是他们童年的主要乐趣。

  吴藻溪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秀才，开学馆亲自任教，吴藻溪4岁就跟着父亲在学堂读书识字。泉塘黄家办学堂时，吴理生在大班，吴藻溪在小班，但都在同一个堂屋，像复式班，同一个老师叫王世爹，是清末举人，教学中规严格，课程主要是《三字经》《弟子规》和四书五经等。吴藻溪和吴理生读书能过目不忘，老师偶尔出些刁钻的题目也难不到他们。一天，与吴理生同一班的姓甘的同学背不倒书，老师叫甘搬来板凳，叫个子较高的吴理生打甘的屁股板子，吴理生就让个子矮的吴藻溪去打，吴藻溪就用戒尺连打带摸了几下，算是惩罚。因王举人喜欢吴藻溪和吴理生这两个聪颖会读书的学生，爱屋及乌，惩罚就此过关。事后，吴理生对吴藻溪说：“让你打他叫以柔克刚！”聊侃吴藻溪没多大力气。

  泉塘黄家学校旁边有一口塘，夏天炎热时，河边成长的孩子都懂水性，吴藻溪和吴理生一下课就往水塘里跳。划了一阵水后，两人就坐在水塘里看书，念念有词，让人见了觉得天真可爱，王老师见了也只说不要把书打湿了而了之。泉塘边有个寺庙，少年的同学们伙同去打祷，结果吴藻溪和吴理生均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之类的祷语。“青溪河里的两条鲤鱼”即是此时传出来的，族人家人都希望他们长大“跳龙门”，光宗耀祖。

  吴藻溪和吴理生也像青山河的水一样，梦想着流出山外，走向远方。

  (二)

  1915年春，吴藻溪的哥哥吴墨溪在崇阳县城的模范小学读书，吴理生这时也十四五岁，就跟族兄来到县城读书。吴藻溪的父亲这时来到吴家门教书，十岁的他跟随父亲来到吴家门。因父亲随身带着很多书籍，除四大古典名著等文科书籍外，还有《内经》《伤寒经》《金匮要略》等医书，吴藻溪读书成瘾，无不涉猎。那时的农村十分落后，穷人患病无钱治，甚至无地方治。吴藻溪15岁那年遇无钱治病的乡亲便开一药方，并吩咐其家人上山采药治之，且医好。后来许多人都找他开方，并称他“小神医”。1920年，吴藻溪随父亲来到青山河畔的栎树铺国民小学，父亲教书，吴藻溪既念书又帮助父亲教书、辅导学生。这时，在县城的吴理生回乡见到吴藻溪，他们都接触过一些进步的书刊和人士，对《警世钟》《革命军》《民报》《苏报》等进步书刊都阅读过，这时便认识到晚清政府是“洋人的朝廷”，认识到中华民族积贫积弱，军阀混战而民不聊生。对孙中山提出的三民主义十分推崇，对袁世凯窃取革命的行为十分愤慨。在讨袁运动席卷全国之时，江西省都督李烈钧在湖口誓师武力讨袁，宣布独立，后遭到北洋军阀水师夹击，李烈钧兵败，游学到鄂南各县农村，发动爱国知识分子、教师宣传讨袁。李来到古市的栎树铺小学，吴藻溪、胡应南、苏佛安、苏冬梅等学生和吴理生等受到李的教育和指导，唱军歌、学军事、讲革命、制木枪、演习作战。当时的恶霸武装地主密谋捕杀李。吴藻溪等闻讯护着李数十里，使之得以脱险。次年底，吴藻溪之兄墨溪从武昌楚材中学回家过春节，带回一些进步书刊，其中一本《京汉工人流血记》吸引了吴藻溪，这时，他从中知道中国在头年的七月成立了中国共产党。吴藻溪迅速把这个消息告诉吴理生，他们对中国共产党充满了向往，也奠定了他们为民族解放、独立和富强而奋斗的理想。

  于是，吴藻溪决计要到省城学习，了解国内外大事，希望展抱自己的抱负和才志。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吴理生，志同者道必合，吴理生十分赞成并商定一起赴省城考学。他们先落脚武昌的楚材中学，备考湖北国学馆。1923年春，吴藻溪、吴理生，这对族兄弟同时考入湖北省国立学馆，同为中国国学大师殿军黄侃的及门弟子。这是他俩第一次走出家乡，走向山外，鲤鱼跳龙门。在青山铺以至崇阳引起了很大反响。

  楚材中学爱国主义氛围浓烈，音乐、国文教学内容均有悼念屈原、黄宗羲、苏武及辛亥革命烈士的歌曲，有宣扬屈原的爱国主义文学。湖北国学馆之宗旨在于“日与诸生讲贯讨论，一复宋明书院讲学之遗规”课程沿袭两湖书院经、史、文、理四科的专业设置。吴藻溪、吴理生在这样的校馆学习，简直是如鱼得水。不但如饥似渴地学习了中国的传统文化，诗词文赋水平有较大提高，而且进一步坚定了反叛不合理旧制度，反抗帝国主义、封建专制的思想。同时，他们受到了“五四”运动新思想的影响，在第一次国共合作后，吴藻溪为筹组同盟支部的主要成员，组织吴理生等国学同学积极参加校内的政治活动，参加反对帝国主义同盟运动。“五卅”运动爆发，吴藻溪带头参加声援。在此与冯玉祥、周恩来、董必武等取得了联系。吴藻溪等在武汉参加的革命活动，也得到了冯玉祥、周恩来、董必武等人的关注和关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