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山县通羊城周边皆山。山陡峻高耸。延绵向东五里处有一山,其形酷似航船,山上不仅树多,花草多,石头也是出奇地多,故而得其名石航山。
进山有两条路,南有南路,阔且平缓,适合大车奔走;北有北路,陡峭且逼仄,仅盈小车缓步慢行。
北路上山,漫山瘦柏、古松、杨、栗、山茶树以及杂木、荆棘,拥挤而不沉闷。路旁的山石灰灰黑黑,呆滞却不压抑。大如屋大,小似鼓小,或坐或卧,或侧或倚,要么磊落成个,要么结团集成顽壁,古奥奇掘的千万般模样令人只能意会,不便言出,只是那堵“山”形石墙倒像经人工精心设计了似的。有的附生一楞一楞绿苔,有的长白斑。那斑点好似古老的一种神秘字体,谜样的暗语让人看不懂,猜不透,猜不透就更令人痴迷。路也随着灰黑了颜色,不出十米便开始之字形迂回。路依着崖扭曲,草掩着路疯长,是长时间没有人攀爬,没有车碾的迹象。
趴车窗仰头往上看,山顶是望不到的,往下看则漫坡直下,深不可测。发动机使劲地咆哮,车一直贴着山壁走,车底不时传来草动的??索索声,枯枝被压断的脆音。以此情状推想,一般的人,一般的车,和车技一般者是绝不敢到此比胆量的。
天好似越来越近了。立在山巅,抬头一望,山还在山上,白云高高在卧。对面的山陡然就直起腰身,是多变的体形:形单的不懦,壮硕的不呆。万象是全入了眼帘。最低洼处要数富水湖一带,湖面青峰倒映,湖水静而不流;挤着数不尽的山包,凸起像一个个错落排列的馒头,被厚厚的草与林木包裹了,不断地凸,末了又陷,臃臃肿肿,小小大大,直铺到湖边;冬阳下,数点鹭鸶起起落落,如撒在湖上的雪白颗粒;缕缕水汽腾上了半空,这便是富水湖畔的丘陵地带。
顺丘而下,逆沟而上,粗细不一的无数条绳索,扭曲着从四面八方纷乱地扔过来甩过去,这便是富水湖畔的路。粗大的是村庄公路,细瘦的是羊肠小道。快捷的高速公路越伸越直,越远就伶仃地瘦损了,一拐弯又猫腰闪进了山洞。再看那些沟洼里的人家,栋栋楼房依山而筑,蜂巢般层层叠叠,在万绿丛中若隐若现,使人凭空就有了美好的憧憬。
山果密密匝匝,火荆米粒大的果子坠满枝头,仿佛要烧红半边山。高粱萢像葡萄串那般沉甸甸,枝条已下坠成弯弯的弧形。一行人不顾危险,爬高就低,飞扑着钻进林子了。刀片一样的茅草,满是尖爪的苍耳子,全然顾不得了,一脚踩下去,山土松软如面团,就有一个浅浅的印痕出来,鞋底是半点泥星都没有的。
山花冬天了还在尽情灿放。野菊顶了一头黄绒帽,美是美,却有些傲气;蒲公英把花儿托风捎走了,还直挺着身姿在;山茶花如万千只飞蝶聚集在那里。它们各自有各自姿容,不经意间扑面向你而来,让人一惊一乍地惊叹。茶花或刚打苞,或半开,多半大开,小妖精一般的媚,娇,俏,巧,自是那欲语还休的柔婉意儿在。还含着露水的,暗香冉冉浮动,风往哪吹香往哪飘,人是无酒自醉了。
游山者必到双泉寺。据说始建于元朝,寺是小小的,破破烂烂的,前屋塌了檐,仅凭几页秃墙在极力支撑,左右厢房则全然消失。正面墙头上枯草已干黑多时,泛白的门楣隐隐显示寺名,墙角缀了青苔,成团的蚂蚁聚齐涌动。野草肆意漫漶,全覆了庙前的空场和两则垮塌的宅基地。基地上,羊粪散落。三棵香樟树粗不到一握,刚高过人头,应是新近才栽庭前的。殿堂内,一盏白炽灯长照不息,三尊金身佛相倒是鲜亮,香案上下的一应陈设以及地面则蒙了厚尘,鸟粪涂地,已结成点状的硬壳。
顾寺名,便要寻那两口泉,在寺后,依着三十来级石阶款款而上,一水塔在焉。仄身探望,但见塔底沙石嶙峋,滴水不存。阶旁箬竹丛生,一律出地一尺便分枝杈,叶片尖瘦,碧青如涂了绿漆。竹林高处终得一泉,丝丝白雾在面上滚冒。
石航山山林清幽,四时景好,为常人所知。我和好友一年要来数次,来了便不想走,每来必临风兴叹,叹罢又连夜把笔摸脑壳作文的,唯有我和我之喻姓老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