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李奇才因文结缘。那是上世纪90年代初,那时,我在崇阳县文化馆主办文学小报《天城文艺》。那天,一个中等身材,四方脸的青年,送来一叠文稿。青年人自我介绍,说自己叫李奇才,在乡卫生院工作。我粗略看了这部近3万字的乡土小说,觉得语言文字很不错,只是生活底蕴尚单薄了些。我说,古语有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劝他首先当好一名医生,然后坚持业余创作。说武汉女作家池莉,原先也是名医生。他对我报之憨厚一笑,走了。
大约十年后的2001年春,我到县城西县一中联系一位业余作者。在与一中邻近的县殡仪馆门前碰上身穿白大褂的李奇才。我问:“小李,你在殡仪馆工作?”“哎,一言难尽!”他把我请进殡仪馆大厅,对我讲了自己十年来的经历。
李奇才1968年生人,家在离城40多里的蔡墩回头村,父亲李明芳是入朝作战立下功臣的医生,60年代初分配甘肃酒泉工作,于1980年辞世。李奇才上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排行最末的他,勉强读完初中,14岁就到县砖瓦厂打工。这期间,他认识了在县城街头卖艺的湘籍刘姓武师。1985年秋,李奇才在砖厂领了50元工资作路费,随刘武师去了湖南安化县武馆习武。1986年,在刘武师资助下,李奇才成了衡阳卫校一名自费生。他在校勤工俭学完成了学业。毕业后,回乡在乡卫生院当见习医生。他工作出色,上级分配他一转正名额,但院长徇私将名额给了入院不久的表侄。李奇才与院长争执,一怒之下,一拳打破了院长鼻子,因而被派出所拘留。失业后,他去了广东惠东县一家私立医院。在粤供职七八年间,他刻苦自学,取得了医专函授文凭。2001年,他因夫妻分居两地,便回乡应聘到县殡仪馆任装敛整容师。
听了李奇才坎坷的谋职路,我不胜唏嘘。他说,因生活奔波,无法静心写作,许多奇思妙想胎死腹中,但二十年来,仍对文学恋恋不舍。他把在湖南、广东等地报刊发表的七八篇散文给我看。这些千字小文,都是他字字含情的人生感慨,看得我眼噙泪花。
又是十年后的一天,我路过城北原大桥医院,在路口避车,突然,车窗传出,“王老师……你好!”一掀开口罩的青年人下车,对我说:“我是李奇才呀……”“啊,李医师,李奇才。”我连忙与手提药箱的李奇才握手。
转过街角,我随李奇才进了街边一家闪着电子屏的诊所。这是个约40平米店堂,一面墙摆着四个药柜,药屉上标着各种中药名。一面容秀气中年女人,手执戥称给一白发老翁捡药。李奇才向我介绍,说捡药的是他爱人,原是粮店职工。原来,李奇才在殡仪馆干了3年,因合同工待遇低,难以养家,他弃职去上海开诊所。三年前回乡在城北开了家中医诊所,当天是上门为一年老病人出诊。
看着店堂墙上张挂一知名书法家“医者仁心”墨宝,及国家级美术师的画,还有一张抗癫痫药发明专利证书。小小诊所散发着儒雅文化气息。见我问这问那,那位提着几包中药出门的白发老人,回头对我说,小李医师在城北口碑不错,上门为老年病人看病特别仁心。听了老人的赞誉,喝着李妻斟的热茶,我内心顿时百感交集。时世造就英才,大志成就事业。一个失怙农家少年,20多年来沐浴生活风雨,以过人的毅力自学,从一个热衷文学的小青年,嬗变成一名救死扶伤,服务社会的个体医生,还有了发明创造。就像屹立峭壁的一棵小松,为了扎根成材,迎击了多少暴风骤雨,抵御了多少冰雪严寒。正如已故文坛祖母冰心名言:成功的花,人们只惊叹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痕,洒遍了牺牲的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