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以为浮生若梦,不过山水相逢,一壶浊酒论古今,笑谈天下英雄。与武林侠士青梅煮酒,邀子瞻故国重游,配一只竹笛,御风而来,赴白鹿青崖间,俯瞰峭壁玉溪,仰观宇宙群星,好不自在。末了,才惊觉江湖游侠乃南柯一梦,不可望,不可即,亦无处所寻。
假如我有轻功,我就能追云赶月,踏雪无痕。我有轻功吗?没有。所以很遗憾,我不能纵横四海。
假如我有绝世武功,我就能睥睨江湖,惩恶扬善。我有绝世武功吗?没有。所以很遗憾,我不能成为一代名侠。
大抵是贼心不死,人海浮沉二十载,骨子里仍透着不服输的韧劲儿,眼中的坚定仿佛冷刃寒光,执意要在晨光熹微中破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生死同。一诺千金重。”也许是不甘心,也许是诺言不可负,然,吾深知才疏学浅,所幸,在这个“小小江湖”遇见一群白衣游侠,起初我只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若问何为侠,可能每个人心中的江湖都迥异万千,对“侠”的定义自然各有不同。有的人认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才是侠之本分,然而当我遇见他们,竟觉得“侠”其实并非供奉在神坛,而在纷纭众生之间。
银杏泛黄,鸟声啁啾,翠树映红楼,藤蔓绕窗台。我常常望见校外的街灯繁华,川流不息的车,行色匆匆的人,而这座校园好似在门口划了一条界线,静谧与喧嚣的对峙在隐而不现中融合出生机。进或退有时似乎并没有明确的方向,那么,我所要奔赴的是何方?
而此时,那个提到自己专业领域便如数家珍的人正站在一方三尺讲台,以轻松诙谐的语言向在座的学生讲述小说。他戏称自己是“专业看书的”,还说自己是真喜欢教书,学生有收获他便觉得十分有成就感。“我想去山区支教,爱生如子,到时候感动中国。不过说真的,我是真很想回刚毕业参加工作的第一所学校去……”他总是从容镇静,仿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每次听他讲话我都觉得心可以立刻静下来。有幸成为座下弟子,可一睹先生风采,领教为人处事之理,此怎不可谓之修行?
还有那个给我修改文章细致到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曾放过,告诉我与文学写作相逢是人生一大幸事,私下还会跟我讨论美食的人。那个给我们讲关雎蒹葭,常跟我聊天,偶尔遇见他也总是笑容灿烂地问问我近况的人。那个永远提着粉色小水壶带着一个用得很旧的瓷杯,讲起课来能把热情感染到每一个人,直到讲得面红耳赤声音嘶哑再啜一小口水,还告诉我们学中文要有情怀的人。没有“一剑曾当百万师”的人也可以是侠客,只不过他们是“白衣游侠”——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文学就是一个江湖,亦有金戈铁马,恩怨情仇。它是“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的狂妄;是读罢《山鬼》后“痴情忘归,红颜凋谢,采撷灵芝,葛藤缠绕。怅然思来,杜若芳洁,雷滚雨蒙,猿鸣夜沉。风飒木萧,思慕公子,独自悲伤”的情思;是“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的快意;也是“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的豪迈豁达。
我很庆幸自己从未去追问过文学是否有用,只因为一腔热爱坚持到现在。文学这个偌大的江湖,有幸了解人生不过一叶扁舟,虽渺小,可还能自己掌舵,拥有选择的权利就已经很幸运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假如我有一颗侠义之心,我就能以笔为剑,游万仞之极。
所以,我仍是个平凡的翩翩少年,可快意恩仇,来去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