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13日 星期
九宫一日雾
孔帆升(通山)

夏日的九宫山上,午后凉风习习,行人寥寥。而我,竟然又服从于腿的懒惰,只在云中湖龙珠山庄凭窗临风,享受大自然恰到好处的温度。

湖面细碎的波纹,密密匝匝,湖边碧绿的山野宁静无躁,从对面笔架山上传来一两声鸟鸣,是梦的苏醒,神曲的开谱,视觉大宴的铺垫。正悠然自得,想低和这山林神曲,张口时,望见对面山岔口有雾浮入,嘴巴就脱离喉头偏向鼻翼,只有吸氧的执念。是的,来这仙山,猛吸氧气,就过足了瘾。

从云关古寺潜入的雾像天外来客,挟了湘气、赣意,来鄂风云际会的云雾,只听从风的指令,来决定自己亲近笔架山的龙斗崖,还是虎伏天门,是要铺天盖地从泉岩喷雪处一跃,化做千丈雪瀑,令我惊心动魄两腿打战?还是迷恋红尘遁入金鸡谷、仙人潭的玉溪,一路欢歌到长江,激发我健康的潜能?还是凌空腾飞羽化做一片棉白的云,抑或大江东去浩浩荡荡,翻腾成无垠的海洋,斩断人间一切杂念?她在我庸常的生活与机缘中是重一点,轻一点,淡一点,浓一点,都取决于自己的兴之所致。

更大的雾抱成了团,越来越密地向云中湖扑来,遮天蔽日,黑云压城,感觉天就要黑下来了,雨就要洒上身。然而,还没有压上头顶呢,一转身,又飘到湖边的山上,贴着斜斜的山面悄悄地走了。那些雾懒得与人纠缠,不想落地生根,只与人打个照面,便潇洒而去。渐行渐远,不给人一个回头,平行推过云中湖面,径往铜鼓包擂鼓去了。

一时,海拔1600米的铜鼓包被雾拥入怀抱,披上重纱,远远地只能隐约看到一些绿影,几架慢慢转动的风车似睡非睡,在灰蒙蒙中打着哈欠。

风速、风向时刻在变化,雾不断地飞,不断地流,不断地走,不断地散。一忽儿,白色信号塔、巨大的风电叶子,从雾中拼搏出来,魏魏于山巅;一忽四周彻底亮了,露出了蓝天白云;一忽儿,林中更多清亮的鸟儿也有心情啼鸣了,惹来几声青蛙的弹奏,更加重了湖畔的静谥。

信步观星台,见山下雾收拢成长达几十公里的白带,缠在连绵的山岭之间。一会又散开了,蓬松起来,蒸腾成云海,只露出一点点山尖,如岛屿般。一会退潮了,雾又收拢如白练缠于山腰。感觉这山神真狠,织的布不穿,不卖,只是披挂在高高的山上。

九宫山的雾注定是令人嫉妒的。我真是太羡慕她到哪都有依靠,行云流水般想去哪去哪,哪都受到欢迎!树冠、林地、洞穴、深谷、山尖尖,缠一下溜走,又缠一下,留下,或是扯下个帘幕睡大觉。她也会捉迷藏般躲进陶姚洞,在洞里打个转出来,一番吞云吐雾犹如蓬莱仙境,胜却洞天福地。

晨起时,太阳在山峦上露出了红脸,我以为这就要艳阳高照了。不期然,雾又倾来,几缕薄薄的雾纱缭绕在远山。不久,雾如薄被盖住了天地,一天门里无日出,铜鼓包下无人烟,喷雪崖头絮盖雪,樱花沟底成深海,世界已隐隐约约,趋向静止。

在雾中,想得很多,也感受很多,这胡思乱想的兴趣也只有在近空、近天、近宇的雾中才会萌生。瞬间,风起处,雾如海潮退去,隐在山腰与谷底,四野显得分外洁净清澈。站在高处看大雾笼罩的云中湖,分明是上天专门为九宫仙山镶嵌的一颗琥珀色明珠。而当我深深呼吸清新空气,品尝清静之时,雾又从脚下涌起,似要重新孕育新的篇章。

一日之间,数次雾来雾去,常让人产生排遣不去的朦胧,人总是走不出雾的亲近,雾的缠绕,雾的旷达,雾的无际无涯。静谧的氛围,浮动的意境,无数次陶冶着,浸润着,致使心中的点点微尘早已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那云雾已不是轻浮之物,早已锤炼成生动的尘世。城堡、乡村、江河、鸟兽、战争、菩萨、仙宿、九宫山……叫我说你的特点,不是高,不是爽,不是凉,不是险,不是秀,不是洪荒。就是雾。

2020年7月13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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