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敲木鱼的老和尚看出了她的难处,竖起左手轻轻念了句阿弥陀佛,对她说:“施主心到就是,日后再来施功德吧!”
龙三菊从来没进过寺庙,只晓得这个地方可以求菩萨消灾避祸,不晓得还要捐功德。听见老和尚说日后可以再来捐,龙三菊连忙答应说要得,向他鞠了一躬,转身匆匆出了五通庙。她站在庙门口,警觉地左右看了看街上吵吵杂杂的人群,没有看到熟人,迅速迈开大步钻进人流,向大十街飞奔而去,很快到了大十街口,前后左右看着各家店铺门口,横的横竖的竖挂着的招牌,她一块也不认得,不晓得哪一块牌上面写的是“恒南钱庄”。好在于魁武告诉她在大十街口,她就进街口几家店铺去找,人多的铺子她不去,因为没那么多穷人进钱庄。她选了一家只不时有人进出的店子进了门,到柜台前看见顾客是在寄书信,她晓得这是邮局。转身出门后,龙三菊进了旁边一家铺子,到柜台前看见有人在存钱,有人在取钱,暗暗一喜,晓得这是钱庄。但是,这是不是恒南钱庄呢?她不敢问,怕被大太太的熟人看见。龙三菊正准备出门,到门外听听有没得人说这是恒南钱庄。正在她转身要出门时,一个年轻伙计一脸笑地走到她面前,边向她打恭作揖边叫于太太。龙三菊吃了一惊,打量了他一眼,以为是“李福裕”商行的伙计来办事,认出了她,连忙说:“我是出来看看的。”转身要走。
那个伙计连忙伸手挡住她,仍然一脸笑说:“于太太,这是恒南钱庄,我们家老爷在后屋等你,请你跟我来。”他又压低声音加了一句:“快走!快跟我走!”
龙三菊听说是恒南钱庄,心放了下来,连忙低下头跟着他进了后院。
恒南钱庄也是前店后院。龙三菊刚进后院,便看见一个身穿袖口、裤脚口绣有白虎图案蓝袍,头戴蓝色头帕的中年汉子,低头在院里踱步,好像是在想么心事。那个小伙计轻轻叫了声老爷,告诉他说于太太来了,他连忙转身对龙三菊拱手施礼,请她进屋喝茶,吩咐小伙计给于太太沏茶。那个小伙计又告诉龙三菊,这就是他的东家。龙三菊很快扫了他一眼,连忙躬身还礼,觉得这个人很面熟,她很快想起来了,这个人去过她家几次,每次去总跟于魁武天南地北聊得很开心。
“你就是甘品正,甘东家?”龙三菊从来没有被别人这么尊敬过,有些胆怯的紧盯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对!是的嘛!我就是甘品正哒嘛!”甘品正晓得她胆怯,连忙点头示意他自个就是她要找的人。
“哦!”龙三菊移开视线,嘴唇动了动,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于太太,请你把于东家给你的汇票交给我,我叫账房换成你的名字,存在你的名下,你要用可以随时来取。”甘品正开门见山,道明了龙三菊要来办的事,是让她放心把汇票交给他,说明这张汇票除她和于魁武晓得外,还有他清楚。
“哦!”龙三菊听见他说的与于魁武说的对得上,这才完全放了心,抬手解开一只衣扣,从大襟衣内口袋里掏出她现在才听说是汇票的纸,手不禁微微打抖,这是她人生第一次捏着汇票,她晓得这里面是钱。
“这里面有几多钱?”龙三菊又怯生生地问了甘品正一句。
甘品正没有马上回话,抬起右手伸出拇指和食指两个指头,对她一笑说:“八百块大洋。”
“啊!”龙三菊吃了一惊,心突然“咕咚咕咚”狂跳,听得见响,她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么多钱,更不用说它就是实实在在捏在自个手上。
甘品正看出了龙三菊的惊诧,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毕竟出身奴婢,她不仅没看到这么多钱,也许听都没听说过,突然手上捏着这么多钱,难免她不惊出一身冷汗。
“于太太!”甘品正轻轻唤了她一声,表情严肃而口气温和地对她说:“这笔钱是于大掌柜私下给你存在我这里的,只有你和于先生夫妇和我三个人晓得,我会守口如瓶,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也要守口如瓶,这是于先生给你留下的保命钱,放在我这里你放心,你要用随时来取。我和于先生几十年交情,他的人品我十分看重,我一直尽心尽力把他交办的每一件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他把话说到这里住了口,抬眼扫了一眼龙三菊的脸,看见她十分认真地听进去了他的话,脸色平和了许多,没有惊恐疑虑之色,心放了下来,叫她喝茶。他说的“于先生夫妇”,龙三菊听懂了,晓得他说的是于魁武和她,是在把她当于太太礼待。
其实这笔钱是于魁武向甘品正拆借的。因为于魁武家里的钱一直是他的屋里李德兰管,他手上只有进出账。在他发现自从龙三菊生了男娃子后,往日性情温和的李德兰,性情渐渐变得恶劣了,他便开始关注她对龙三菊的态度,看见她不许娃儿叫龙三菊的妈,并对她凶神恶煞地动手,他的心开始打抖,晓得她要逼死龙三菊,独占她的儿子,并把娃儿送出恩施大山,斩断他与这块生身之地的联系,不让李家财产落入龙家穷坑。于魁武决定迅速给龙三菊一笔钱,让她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有钱逃命,并能养活他们的儿子。他经过几日深思熟虑后,走进了恒南钱庄,把自个的危机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向甘品,请他想方设法帮他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