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把商妈打发回去了，给了她一笔封口费，叫她不乱说这个家里的话。”

  “打发走哒？”于魁武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突然发现自个几日没看见商妈了。

  “家里有个佣人，还留她搞么事嘛！宁添一斗，不添一口。多一个人吃饭，拿工钱不说，还多一个外人扯野葛藤，把这个家里的事都扯出去了，哪门子开交。”

  于魁武晓得她说家里有一个佣人是三菊，几十年了，他从来没有在意她想些么东西，现在突然发现她的心深不可测，很可怕。

  其实，李德兰也有自个的打算，毕竟她的年纪比龙三菊大四十多岁，肯定死在她的前头，在外人看起来她满面红光，十分富态，只有她晓得自个经常头发昏，心发慌，在人世的日子不会很多了。因此，她得想方设法保住自个在恩施城被人人恭维，人人吹捧的脸面，不能被别人冷落，被别人遗忘。特别是她当了几十年“李福裕”的家，不能落到外人手上，李家的家业更不能落到外人手上，她得要控制住这个是她一手引来的娃儿，只能认她一个妈，不能因为他让李家家业落到姓龙的那个下贱家庭去，她要想法设法斩断龙三菊与娘家的联系，更要阻断这个才来到人世，日后是“李福裕”名正言顺掌门人的于荣久与那个下等家庭的来往，最好不让他晓得自个身世。

  “你么样能这样对三菊？”于魁武在心里吼了一句，却不敢出口，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出门把龙三菊洗好的湿尿布搭在炭盆上。

  龙三菊脸上慢慢才有的一点喜色，完全看不到了，她每日闭口不言，不要李德兰吩咐，低头在这个家里做佣人，以免她动手打，动口骂，作贱她，好在她这些事熟门熟路，不要人教，做得妥妥贴贴，让李德兰找不到她的岔，落得清静。只是娃儿她不能沾手，到喂奶时才能紧紧抱着仔细看一眼。母子连心啦！娃儿仿佛晓得她才是他生身的娘，到了她手上便不哭不闹，吃饱了便十分感激地望着她笑，让她的心一阵阵揪着疼。她怕那个恶女人把她赶出这个家门，从此再也见不到自个的骨肉，尽管这个娃儿不是她心甘情愿生的，甚至让她感到屈辱，伤心，不甘。

  冬月初一那夜，于魁武帮李德兰哄睡了娃儿，进了龙三菊的门，脱衣上了床。龙三菊像往常一样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等他摆布。于魁武上床后，靠龙三菊躺了下来，没急于去解开她的衣裤，而是故意大声咳着，喘着粗气，从嘴里喷出的唾沫溅在龙三菊的脸上，她厌烦地偏过脸去，巴不得他快点行事，快点走。不一会，她感觉到他翻过身，摸到她的左手，把一个小纸砣紧紧按在她的手心里，将嘴唇贴近她的左耳根，压着声音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去找恒南钱庄甘东家。”他的话刚说完又大声咳了起来，喘平气后才慢慢解开她的衣纽，脱掉她的裤行房，故意将床弄得“吱吱呀呀”响，行完房后又躺回到她的身边，不一会便听见隔壁房内大房重重咳了两声。于魁武轻轻叹了一口气，稍做休息后，又把嘴唇贴在龙三菊耳朵上轻声一字一句地说：“到大十街口恒南钱庄找甘品正，甘东家，不要给任何人看。”这才慢慢起身，下床，穿好衣裤出了门，到大房床上去了。

  龙三菊一直没动，等于魁武走后才慢慢睁开眼，看着黑咕隆咚的楼板，收紧手指，将他塞在她手心里的纸砣紧紧捏在手上，晓得这是他偷偷给她的钱，怕白天给她有人看见，才选这个时候给她。他叫她去找恒南钱庄的甘东家，肯定是他已经与他办妥了手续，她只去接头认账就行。这一夜她翻去复来，想了许多，尽管于魁武已年过花甲，身体比一般人要健旺，只要他还能撑十几二十年，娃儿长大了，她也就不担心她娘儿两个没得着落。自从她进这个家门，她没听见他高声大气说过话，对任何人都一脸笑，对她虽然不明目张胆示好，暗中却十分疼爱。因为有他的暗中安慰，尽管那个恶女人对她百般刁难，在这个家她也过得下去，想把娃儿守大再说。

  第二日做完家里该做的事，把娃儿喂饱奶，龙三菊不声不响出了门，边往街上走边留意两边的商铺，到了西城街口，右拐进了西后街，漫不经心的边走边看路边的小摊小贩卖新鲜蔬菜，卖山上土物，到五通庙大门口，她放慢脚步，看见有香客进出，便抬脚进了门，跟着刚进门的两个女人走到一尊大佛面前，学着她们跪下磕了三个头，跟着她们在佛座前取三柱香点燃，又跪下来举香磕头许愿，在心里求菩萨保佑她娃儿乖乖长大成人，不招灾招祸，起身把香插在香炉里，突然看见那两个女香客掏出几枚铜钱先后塞进功德箱，她愣住了，尴尬地看了一眼佛座旁边正在敲木鱼的和尚，不知所措地摸了摸口袋，摸到了于魁武昨夜偷偷塞给她的纸砣，不晓得怎么出门。